“老陈,有话就直说吧。”沉默了片刻,林海语气严肃的说道。

    陈子善也没有吊胃口,直接开口道:“林县长,我给你介绍一下城管临时工的人员构成吧。”

    “大体上来说,是有三个群体。”

    “第一个,是县城各级领导干部的子侄亲朋。”

    “咱们体制内进人的政策越来越完善,很多人想要进入体制混个编制,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所以,为了解决领导干部家属朋友的就业问题,各部门都会招一些临时工。”

    “而城管需要的人最多,又有点小权利,自然就成了各级领导干部安排亲属的自留地。”

    “这个群体,大约能占到城管队伍总数的一半左右。”

    “第二个,就是普通干部的亲朋好友,他们没有能力直接安排这些人进来当临时工。”

    “但是,他们可以帮忙找到相关领导,通过走关系来达到目的。”

    “至于这个关系怎么走,那就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了。”

    “但大体上离不开钱、色、人情。”

    “这部分人,能占到城管队伍的百分之四十左右。”

    “还有百分之十,是近些年来的退伍军人。”

    “这是城管队伍成立之初,一些棘手的问题需要有能力的人去解决。”

    “靠那些关系户,自然是办不到的,便招了这些退伍军人。”

    “这些退伍军人,其实就是城管队伍里真正干活的那些人。”

    “这就是城管队伍临时工的人员组成结构。”

    陈子善介绍完,平静的看着林海。

    林海的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城管队伍的人员,竟然这么复杂。

    虽然不像那两个骂刘伟涛的临时工说的那样,城管队员都是花钱买的。

    但现实情况却一点也不比那样好。

    因为,关系户可比花钱买进来的难对付多了。

    “林县长,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除了那些退伍军人外,其他的临时工,每个人背后都站着不止一个人。”

    “你想动他们,就是连他们背后的势力一起动。”

    “所以,阻力可想而知。”

    陈子善带着一丝凝重,说道。

    林海听完了,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难道,就任由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那这海丰县,还是党委和政府领导的天下吗?”

    陈子善叹了口气,说道:“林县长,咱们国家县域的情况本来就是最复杂的。”

    “不止是咱们海丰县,其他各个县城,情况基本也大差不差。”

    “想要解决,谈何容易啊!”

    林海抬起头,面色严肃的看了陈子善一眼,说道:“如果说,我非要解决呢?”

    “老陈,你有什么办法吗?”

    陈子善一愣,有些诧异看了林海一眼。

    他没想到,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林海竟然还要坚持。

    难道,他真的不清楚后果吗?

    陈子善看向林海的眼神,有些疑惑了。

    这两天,他对林海的从政经历又进行了一次深刻的研究。

    同时,对林海可能存在的背景关系,也进行了分析梳理。

    他推断,林海很有能力,背景也不弱。

    这样的人,就是明日的政治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同样,这样的人也会非常爱惜羽毛,绝不会让自己的政治前途出现任何风险和坎坷。

    所以,他有种预感,林海到海丰县大概率应该是来镀金的。

    只要平稳不出事,可能过个两三年,就提升走了。

    可是现在看林海这架势,他这是要玩真的啊?

    这不是拿他自己的政治前途开玩笑吗?

    就海丰县这种情况,别说你一个县长了,哪怕市长来了也束手无策啊。

    他本来还想着,借着林海的力量,帮陈家找一个重新翻身的机会。

    可现在,他有些怀疑这个目标在林海身上,能不能实现了。

    “林县长,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

    “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陈子善语重心长,向林海劝说道。

    他可不希望好不容易等来的一条大腿,还没等抱上,就夭折在海丰县。

    林海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意气用事。”

    “我也知道,这里边涉及到复杂的人性和很多约定俗成的东西。”

    “我不是想挑战这些隐形规则,而是想要改变一下状况。”

    林海端起酒杯,与陈子善碰了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后,林海看着陈子善,语气沉重说道:“老陈,我不是那种迂腐之人,我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知道咱们这个社会是人情社会,更明白鸡犬升天自古有之!”

    “是,这些临时工都是靠关系进来的,背后都有领导。”

    “有的甚至花了钱,是买的工作!”

    “这些都是历史遗留问题,有其深层次的社会根源。”

    “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改变不了这种现象。”

    “我如果把这些人全都开除了,恐怕海丰县立马就会乱套,别说是我了,市长都承受不起后果。”

    “但是,我不能让这些既得利益者,吃着锅里的,还抢着碗里的啊!”

    “你说他们这些人,已经进了体制,虽然是临时工,但基本可以干一辈子,已经比绝大多数老百姓强太多了。”

    “可他们为什么还不满足,还要去老百姓身上去搜刮民脂民膏?”

    “就拿他们每个月收每家商户300块钱来说吧,老陈,你觉得这像什么?”

    “这他么像黑-社会收保护费啊!”

    “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们政府的公信力毁了吗?”

    “他们在损毁我们执政的基石啊,老陈!”

    林海可能是喝了点酒,也可能是这些天遇到的糟心事太多了。

    这一刻,他全都朝着陈子善发泄了出来。

    陈子善听着林海的话,也是有些感慨。

    他虽然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但说到底也是生活在这个社会中。

    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深究。

    最简单的例子,县里的领导有一个算一个,如果光靠工资,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吗?

    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事吗?

    “林县长,那些临时工也要生活啊。”

    “工资很低的!”陈子善说道。

    林海一听,直接拍桌子了。

    “工资低是理由吗?”

    “嫌工资低可以辞职不干啊,有人请他们来吗?”

    “既然来为人民服务,那就当好这个公仆,别想着发财!”

    “主人还得给仆人上贡,这什么道理嘛!”

    陈子善见林海情绪激动成这样,心中一阵苦笑。

    林县长还是太年轻了,内心中还存在一些理想主义。

    看来,还需要磨炼啊。

    就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难当大任了。

    陈子善的心中,一阵失望。

    不过他也没有反驳林海,给林海倒满酒,随后端起酒杯,说道:“来,林县长,不说这些烦心的了。”

    “咱们喝酒!”

    林海与他碰了下杯,直接喝下半杯。

    随后,语气无比坚决说道:“老陈,城管这支队伍,我整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