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我吧”
张海平想的很清楚。他现在这样没人带着,要想活着走出去真够呛。还不如跟着这人,他愿意给自己留东西,起码心肠坏不到哪里去。
有时候看人真不能光听他嘴上说什么,还得看他怎么做。光听别人说,那要是碰见个没长嘴的,不彻底完蛋了?
黑瞎子这次单独进藏,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事。这年头没点赚头,很少人愿意往这边走。东边打仗,西边闹匪。进了藏,那个更是两边齐全,全都得受着。
为了安全起见,黑瞎子原本想接个私活儿过来。结果那些土夫子最多走到四川,就不肯再动了。不仅如此,还诸多要求。他想了想,觉得这钱也不是非得赚。
这一次进去回不回得来都不知道呢。他要找的东西更是价值不菲,跟着别人也麻烦。
索性独自上路。
这本来是一场乌龙。
至少现在,黑瞎子觉得带上这个人也不是不行。不过带他进藏是不可能的。
“我可以带你到下一个人类聚落,但你不能跟我进藏。”
张海平表示没问题。甚至认真的说:“以后如果还能再见,如果你还活着我也没死,那我会报答你的。”
黑瞎子被他逗笑了。“你这张嘴和你族长可真不像。”
“人怎么可能都一模一样。”张海平瘫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腿。“腿折了,我现在没力气,你帮我固定一下吧。”
黑瞎子早年家境优渥,骑马射箭当然做过。对付跌打损伤之事也很有经验。他撩起张海平的裤管,才发现这小子膝关节肿的厉害,摸了一下张海平立刻嗷嗷叫。
黑瞎子无语了。“你真跟老张一个地方出来的?”
张海平立刻不叫唤了。“废话,俺们都是正宗滴东北人。我不是,难道你是?一口京片子。”
由于他这个语气和口音过于刻意,喜剧效果简直翻倍。
黑瞎子感慨道:“你真应该去天津卫。”
“讲相声?”张海平笑了一声。“现在相声不赚钱了。早年在皇城根儿下,还有王爷福晋给点赏赐。如今达官贵人今天来明天走,都是些火冲脾气,谁能挣到他们的钱?”
“你命硬,应该能行。”黑瞎子的手还在摸索张海平整条腿的状况,说话就短了些。
张海平忽然想起什么,换了个话头。“你怎么认识海桐哥的?”
黑瞎子原本摸索的手突然停下,带着墨镜的脸转向张海平。戴墨镜遮挡了眼珠的动作,黑瞎子在社交中为了保持一定礼貌,说话的时候脸会有意面向他正在对话的人。
这种动作某种意义上也在表达当事人的情绪。至少这一刻,黑瞎子转过脸看他的动作在表达对这个问题的“重视”。
两秒后,张海平听见他说:“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之前在德国留学。”
无论大清亡之前还是之后,能够去西方国家留学的人多少都有点家底儿。黑瞎子能去德国,肯定不能是偷渡去的。
不然都不用到德国,他就算运气好刚踏出国境,就可能面临各路豪杰的花生米问候。要是是个穷点的好汉,估计也是刀枪棍棒轮番伺候。
黑瞎子这句话,其实就是说:哥们以前家境不错,在外面留学。
这话是为了“认识张海桐”这件事做铺垫。
“我知道了,你以前很有钱。难不成有钱到请海桐哥去做家教?”
张海平开始仔细研究这个问题。比如说:张海桐什么时候缺钱缺到这个份儿上了?
按照老张家在外一向彪悍的风格,真到了没钱又没办法去钱行取钱的时候,大概率就该劫富济贫了。
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
如果条件比较充裕,也会想办法跟着瓢把子下地赚点散钱。
正经去打零工这种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的赚的事,大多数张家人只会在做长期潜伏任务的时候才会去试一试。
毕竟要长期潜伏,要骗别人你就得安安心心做当前身份应该做的事。这样才“真”。
“不是。如果真能请到这么个人,说不定现在这副场景就不会发生了。你在这等到死,可能都只能等到野兽过来和你sayhallo。”
张海平被黑瞎子这几句又中又洋的话刺激到了。“你这人说话好欠揍。”
“你想敷衍我?我差点就忘了最开始我们在说什么了。”
黑瞎子顺势接话“哟,差点被发现了。”
张海平:“已经被发现了。”
那副从头到尾没怎么变过的笑容好像焊在黑瞎子脸上。他检查完这条腿,开始查看另一条腿。毕竟两人要结伴而行,为了接下来的路程顺利一些,他要确保张海平身上的伤在当前得到比较及时的处理。
他开始讲述张海平想知道的事。比如他自己,比如张起灵,比如张海桐。
在黑瞎子的记忆里,张海桐这个人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他们见面的次数有且仅有一次,还是在大街上。他和额吉坐在马车里,不过是一面之缘。
连这个轮廓,都是额吉在他记事之后时不时的讲述之下自我勾勒出来的形状。唯一具体的东西,其实只有一个名字。
黑瞎子问过额吉,为什么总是讲起这个人。福晋只是说:“额吉只是希望你记住这个名字,尤其是姓氏。如果可以,额吉希望你一辈子都和张家搭不上边。”
“但是额吉也不清楚,以后的你会是什么样。如果只是长命百岁,无病无灾,那就最好了。”
当时的黑瞎子不清楚福晋话里的意思,更没有留意什么叫“只是长命百岁”。
直到多年以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停止变化的倾向,才渐渐明白一些异常。更深层次的,还是不太清楚。
“我找他,也只是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往事,又刚好碰见你而已。”黑瞎子感觉眉心发凉。他的手停在张海平的左腿膝关节上,然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姓张的,是不是经常满世界跑。”
“啊?”张海平没反应过来,身体的损坏让大脑也变得迟钝。他下意识思考这个问题时,原本神游天外的大脑接收到一阵剧痛。
咔嚓一声。
骨头像机关娃娃的关节一样,复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