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分钟!”
主持人声音刺破空气,电子计时器猩红的数字灼烧着视网膜。
李连军喉结滚动,后颈黏着的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衬衫,在聚光灯下蒸腾出若有若无的白气。
周子轩的眼镜片反射着十六道数据流,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残影。
“农业气象数据库接入了!”
他猛地捶下回车键,后槽牙咬得发颤:
“连军,这是他们绝对没有的实时动态模型!”
大屏幕骤然分裂,左侧是魔都风暴静止的柱状图,右侧突然涌入潮水般的绿色光点。
每个光点都在呼吸般明灭,标注着不同省份的土壤湿度、温度曲线与作物生长预测。
评委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第三排戴金丝眼镜的女评委直接探出了半个身子。
“这是......”
陆川手中的激光笔“啪嗒”坠地,他撑着桌沿的指节泛出青白:
“你们怎么可能拿到国家气象局接口?”“
林晓彤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珍珠耳钉。
她指尖划过平板,七百公里外黄土高原的实时影像在穹顶环幕炸开。
“王家庄的乡亲们今早五点就在等这个连线。”
她声音带着潮湿的晨雾气息,画面里裹着头巾的老妇人正用皲裂的手按着按钮说:
“娃娃们做的这个机器灵得很!”
陈雨薇突然将财务报表拍在答辩台上,A4纸边缘割裂空气发出锐响。
“去年霜冻预警让河北菜农止损三千万!”
她推眼镜的力道几乎要戳破镜片:
“要验证?
这是加盖公章的银行流水!”“
李连军解开领口纽扣,血管在锁骨下突突跳动:
“真正的创新要带着泥土味。”
汗湿的后背贴上冰凉椅背时,他听见陆川团队席传来纸页散落的哗啦声。
张卓远突然从后排窜起,抱着的金属箱“咣当”砸在展台。
这个总是沉默的机械天才掀开箱盖,二十八个微型传感器在绒布上闪着冷光。
“每个元件都泡过泥水。”
他抓起个沾着干涸泥浆的装置,拇指擦过编号刻痕:
“要拆机验证吗?”“
观众席爆发的声浪几乎掀翻顶棚。
前排举着“魔都风暴”灯牌的女生慌忙调转灯牌方向,荧光粉的“农科先锋”字样在混乱中歪斜亮起。
陆川扯松领带时扯掉了第二粒纽扣,它弹跳着滚过李连军脚边,被周子轩的牛津鞋踩进地毯。
倒计时十秒的提示音里,李连军摸到口袋里的稻穗——今早离村时老支书硬塞的。
他将其拍在数据终端的识别区,全息投影轰然炸开一株虚拟稻苗,根系缠绕着区块链认证码,穗头沉甸甸坠着实时期货价格。
“这不是PPT农业。”穗芒刺破全息光影划过评委们的瞳孔:
“每个数据点都扎在土地上!”
当计分屏跳出鲜红的98.7分时,林晓彤的珍珠耳钉被甩飞出去,在陈雨薇的财务报表上划出银色弧线。
周子轩的眼镜滑到鼻尖,反射出陆川团队收拾电脑时颤抖的手指。
张卓远仍死死抱着他的金属箱,箱角在地面压出深深的凹痕。
场馆顶棚的环形灯突然切换成麦浪般的金色,李连军抬手遮眼时,看见父亲发来的新消息:
“稻子开始灌浆了。”
掌心的汗渍在屏幕上晕开,像极了千里之外稻田里滚动的露珠。
诺基亚3310的绿色屏幕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张卓远盯着床头柜上震动的手机,任十二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图标在视网膜上烙出重影。
酒店空调外机轰鸣着在窗框上震颤,把桌上那枚沾着红土的传感器震得微微挪动,在月光下拖出蚯蚓似的泥痕。
“庆功宴就差你啦!”
走廊里传来陈雨薇带着醉意的呼唤,1998年产的老式防火门被她拍得哐哐作响。
张卓远把脸埋进带着漂白粉味的枕套,指甲抠进惠普笔记本电脑的贴纸边缘——那是去年省赛时李连军亲手贴的“机械之王”“标签,如今卷起的边角正刺着他的掌心。
浴室镜里映出他蜷缩的身影,蓝白条纹T恤肩线处洇着汗渍,那是白日里紧抱金属箱留下的印记。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市赛,自己用废旧BP机零件组装信号放大器时,周子轩震惊到打翻泡面的模样。
当时滚烫的汤汁在电路板上蜿蜒,倒像极了此刻从眼角爬进鬓角的温热液体。
窗外突然划过摩托罗拉传呼台的信号灯,红光扫过床头那个褪色的工具箱。
张卓远触电般弹坐起来,生锈的合页发出尖锐呻吟。
工具箱第三层躺着用《大众软件》杂志包着的初代传感器,那是用文曲星电子词典主板改装的——去年它监测到早霜预警时,整个金城大学食堂都在欢呼。
走廊突然爆发出哄笑,林晓彤甜脆的声音穿透门板:
“卓远不在也好,今天他摔传感器那下,我还以为要搞砸......”
张卓远的手猛地攥紧工具箱提手,塑料把手”“咔”“地裂开细纹。
月光下,那些他引以为傲的土法改造设备,此刻像极了电子垃圾堆里的残骸。
他颤抖着摸出钥匙串上的瑞士军刀,刀尖抵住最新款传感器的密封胶。
当胶体裂开的瞬间,集成电路板上密密麻麻的贴片元件刺痛瞳孔——这根本不是他能理解的封装工艺。
“你需要的不是拆解,是编程。”
李连军全国赛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张卓远盯着自己指缝里的松香焊锡,那些曾让他骄傲的DIY痕迹,在精密蚀刻的电路面前丑陋得像蜈蚣疤痕。
楼道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周子轩大着舌头在哼《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张卓远突然扑向桌上的座机,疯狂按着重播键。
当熟悉的“嘟——”声响起时,他对着空气比划出调试天线的动作,直到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冷汗浸透了后背,他这才想起父亲的小卖部根本没有装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