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男人静坐在书房里，第一次没有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晨光透过纱帘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深邃的眸底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叩叩叩——”
李伯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
“先生，早餐准备好了。”
楼下餐厅里，顾梓昂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他机械地咀嚼着盘中的玉米粒，连平时最爱的芝士汉堡都没有碰。
顾霆琛落座时，目光在儿子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开口：“你妈妈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
“还能干嘛？”顾梓昂头也不抬，叉子狠狠戳着盘中的食物。
“不就是做饭洗衣服那些保姆干的活。”
顾霆琛眉头微蹙：“除了家务，她没教过你画画？”
顾梓昂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她一个家庭主妇能教什么？婉婉阿姨可是巴黎美院毕业的！”
实际上，他几乎从不让宋南星进入自己的画室。
每次她试图关心他的绘画作业，都会被各种借口拒之门外。
“爸，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个？”顾梓昂狐疑地抬眼。
“没什么。”顾霆琛收回目光，心里那个荒谬的猜测顿时消散。
也是。
如果宋南星真是南枝，以儿子对这位画坛新星的崇拜，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
他摇了摇头，将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抛到脑后，看来还是宿醉未醒，自己才会产生这么离谱的联想。
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顾霆琛今天难得没有去公司，而是在家里处理公务。
傍晚时分。
他刚结束了一场国际视频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下楼，却发现餐厅空荡荡的。
“小少爷说没胃口，不肯下来吃饭。”李伯低声解释。
顾霆琛“嗯”了一声，独自在餐桌前坐下。
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角落那个儿童椅上——往常顾安安总爱坐在那里搭积木，顾梓昂时不时会跑去捣乱，把妹妹精心搭建的城堡一把推倒。
两个孩子吵吵闹闹时，宋南星总是温柔地哄着这个，又安抚那个……
记忆中的欢声笑语和眼前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顾霆琛突然也失了胃口，放下筷子时，李伯忧心忡忡地问：“先生，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我让厨房重新……．”
“不必了。”
他转身上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格外清晰。
李伯望着先生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明心里惦记着夫人，却非要端着架子，等真的把人伤透了，后悔都来不及。
顾霆琛来到二楼，看见顾梓昂房门缝里透出的灯光。
他犹豫片刻，抬手敲门：“昂儿？”
等了半晌，里面却毫无动静。
顾霆琛心头一紧，直接推门而入——
却见，房间里凌乱不堪，画具散落了一地。
床上的小人儿蜷缩成团，小脸烧得通红，嘴里无意识呢喃着：“妈妈……我好难受……”
顾霆琛瞳孔骤缩，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
掌心贴上儿子额头的瞬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狠狠一颤。
这是发烧了？
虽然顾梓昂一直嘴硬着不肯承认，但是，失去了宋南星的照顾后，他的生活确实变得一团糟。
最开始几天的确自由快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通宵打游戏也没人管。
可渐渐地，他发现这样的日子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生活变得枯燥乏味，连最喜欢的画画都提不起劲来。
此刻他蜷缩在被窝里，竟然前所未有地想念那个总是唠叨着要他按时吃饭、早点睡觉的妈妈。
“呜呜呜……”顾梓昂难受地呜咽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顾霆琛眉头紧锁，伸手就要抱起儿子：“我带你去医院。”
“不要！我不去医院！”
顾梓昂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眼泪鼻涕全蹭在父亲昂贵的西装上。
从小到大，他最怕去医院，打针疼、药又苦，每次都要闹得天翻地覆。
若是平时，顾霆琛已经板起脸来，和他讲道理了。
但是，此刻看着儿子烧得通红的小脸，这招显然是行不通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李伯很快赶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家里的退烧药放在哪里？”顾霆琛沉声问道。
李伯一愣，面露难色：“这个……好像没有备用的……”
说来也怪，两个孩子平时生病似乎很少吃药。
无论前一天病得多重，第二天总能恢复如常。
李伯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少爷和小姐的体质好。
“昂儿从前生病，都是怎么处理的？”顾霆琛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李伯额头渗出冷汗：“平时都是夫人照顾，我也不清楚……”
作为顾家的老管家，他主要负责管理佣人和采购，这些事情确实从未经手。
顾霆琛眉心跳了跳：“王妈呢？让她来照顾少爷。”
“那个……王妈跟着夫人一起走了。”李伯的声音越来越小。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顾霆琛脸色阴沉，半晌突然冷笑一声。
“行，真当没了她，这个家就转不动了是吧？”
他拿出手机下单了儿童退烧药，又亲自去浴室打来冷水。
浸湿的毛巾笨拙地擦过儿子滚烫的额头，力道没控制好，惹得顾梓昂在昏睡中皱眉轻哼。
“妈妈，你在哪里？”
顾梓昂小脸烧得通红，无意识地呢喃：“昂儿知道错了……”
顾霆琛动作一顿，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胸口突然像被什么狠狠揪住。
一直折腾到了深夜。
明月悬挂在枝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倾泻而下，洒落在房间里。
顾梓昂因为吃完药的缘故，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他小手死死攥着顾霆琛的衣袖，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睡梦中，不安地皱着眉头。
顾霆琛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终究没忍心抽回手。
他靠在床头，将儿子搂在怀里，就这样闭目养神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时，顾霆琛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儿子的额头。
烧退了。
他刚松了口气，一阵剧烈的酸麻感突然从手臂传来。
顾梓昂虽然才七岁半，但是营养充足，比同龄的孩子要壮实不少。
这样枕了一整晚，饶是顾霆琛这样常年健身的成年男性，此刻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他试着活动手臂，钻心的刺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
宋南星那样纤细单薄的身板，是怎么独自照顾两个生病的孩子的？
……
顾梓昂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天下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是经过这么一遭，父子俩都疲惫不堪。
“爸爸，我们去把妈妈找回来吧。”
顾家小少爷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不再闹别扭。
婉婉阿姨他要。
妈妈他也要！
顾霆琛眸色深了深，没有反对，似乎早就在等着这句话。
“去阳光幼儿园。”
他看了眼腕表，快到放学时间了，宋南星一定会去接顾安安。
父子俩默契地对视一眼，大步往外走。
却没想到——
刚到别墅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阿琛，昂儿。”林婉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虽然前晚的事情让她耿耿于怀，但是，今天早上给父子俩发消息都没有回复，担心着出事，就直接过来了。
“婉……婉婉阿姨。”顾梓昂小声喊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去，小脸上写满了不自在。
林婉敏锐地察觉到异常，见两人要出门，立刻上前一步。
“你们要去哪里？我刚好没事，一起吧。”
她说着，自然地伸手想要牵住顾梓昂。
小男孩却下意识地往父亲身后躲了躲，避开她的触碰。
霎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顾梓昂揪着衣角，支支吾吾：“今天不太方便……婉婉阿姨，要不，我们明天再约吧？”
林婉的笑容僵在脸上，死死攥紧了双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过去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怎么了？”
她蹲下身，强撑着温柔的笑意，“有什么小秘密不能告诉婉婉阿姨吗？”
眼看着太阳西斜，再耽搁下去，就要错过放学时间。
顾梓昂一咬牙：“我和爸爸要去幼儿园找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