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恩推举贤才的要求,卡列博答应得很是痛快。
因为他现在是真的有求于林恩。
如果能借此劝动林恩立刻对三河城发动全面攻势,那他此行的出使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
等回到白鹰堡,他势必能得到谷地公爵的嘉奖,晋升高级顾问的可能性也能再高上几分。
而且对于林恩这样的强大新兴势力,站在卡列博的立场上,与其交好总是没有错的。
多个朋友就多条路,这种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身为外交专家的卡列博不可能不明白。
再说了,为白河领推举贤才对卡列博又没任何坏处。
他只是会为林恩物色人才,但又没保证这些人才一定愿意来白河领。
反正他只要尽到物色的义务就行。
以北境现在这紧张的‘就业环境’,一旦推举成功,那卡列博对双方都有恩,可谓是两头都赚面子。
就算不成,那任谁也没资格指摘他。
毕竟林恩的‘出身’比较低,领地又是新创立,还要面临来自沼地公爵的压力。
那些毕业生嫌白河领不够安全稳定,因此不愿来投效,倒也很正常。
林恩这等开明的好领主对此当然能够理解,在酒桌上他当场表示:“这件事你看着办就好,能成功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成,我也绝不会怪你。”
伯爵大人都这般有诚意了,卡列博自然也只能再三承诺,一定会为白河领举荐最合适的人才。
两人从傍晚喝到深夜,干掉了大半桶昂贵的陈年蜂蜜酒,酒桌上杯盘狼藉,可谓宾主尽欢。
第二天中午,卡列博就迫不及待踏上了返回白鹰堡的路程。
并非他不愿意多盘桓一阵,而是他的船还在三河城。
他必须要穿过交战区才能回三河城登船。
眼下白河领与三河城的战事还不算激烈,这条道路勉强还算通畅。
卡列博害怕往后拖延战事有变,因此想要尽快乘船返回白鹰堡。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就在战争开始的两天之后,三河城西郊的劫掠战争就开始朝着一种奇怪的方向演变。
林恩刚刚送别卡列博,就收到前线送来的紧急军情。
就在今天早晨,老二休戈按照原定计划,劫掠三河城西郊的一座教会庄园。
当他一如既往带着重装骑兵冲进村庄时,却发现村庄里空空荡荡。
几乎每一间农舍的房门都是对外敞开的,屋内要么空无一人,要么就只剩个走不动路的老头老太。
农舍内外的地面上还散落着少许黑麦粒。
马厩里自然也是空空如也,原本应该安静吃草的挽马无影无踪。
很显然,能跑得动路的农奴已经带着牲畜与存粮逃难去了。
老二找了几个留守的老年农奴,几番询问后终于搞清楚了这一切的缘由。
由于他手头的骑兵数量非常有限,因此他一天至多就能劫掠一座庄园。
而三河城的西郊却有十几座大型庄园,每一座都占地甚广。
在老二耗费两天时间劫掠完两座庄园后,负责西郊防御任务的三河城教会立刻就调整了应对方式。
教会迅速将北边五座庄园的农奴向南迁徙,顺便还带走了各庄园中的大型牲畜与绝大部分存粮。
三河城的三圣教会,本质上与领主其实没有太多区别。
但对基层的掌控力度却比普通的领主要高得多。
在西郊,每座庄园里都有修道院或者教堂。
通过不同次数与频率的钟声,驻扎在庄园中的修士或者神父可以迅速向整座庄园传达讯息。
同时每座村庄的庄头与大部分农奴都是忠实信徒,对教会下达的命令能够毫无怀疑地执行。
再加上老二这两天的劫掠行为着实吓坏了这些农奴。
因此,当教会刚下达完迁徙的命令,这帮农奴就以最快速度拖家带口向南迁徙。
为了防止白河领的追杀,农奴们甚至是连夜南迁,根本就没给老二反应的时间。
等他次日清晨再次带兵劫掠时,看到的只有一座座空荡的村庄。
劫掠?
村里就剩下些干不动活也走不动路的老头老太,值钱的铁器、布匹与大型牲畜却连影子都看不到,就这还劫掠个屁!
不过这一切都在林恩的预料之中。
三河城的市议会与教会又不是一无所知的蠢蛋,发现打不过他们当然会选择收缩兵力、迁徙人口。
总不能乖乖让农奴待在家里,等着白河领的骑兵来肆意烧杀掳掠。
要是再绝一点,教会甚至还可以搞坚壁清野战术。
也就是让农奴们自己将农舍给烧了,再往水井里丢死掉的动物,连一口干净的水都不给老二的骑兵留下。
当然,就算教会真的坚壁清野,林恩也并无什么所谓。
他既不打算占领西郊,也不打算以此地为跳板强攻三河城。
白河领现在不缺粮食更不缺钱,缺的是人口以及各类人才,尤其是城市中的手工业者与文化人。
强行攻城,势必会导致大量优秀手工业者死亡,这是林恩绝不愿意见到的。
林恩要做的,是尽可能分化城内阵营,瓦解城内的抵抗意志,而后通过手段挑起高层内战,想办法全取城市以及人口。
“继续焚烧农舍,尽一切手段破坏庄园的麦苗,让三河城西郊今年颗粒无收!”
对于教会的应对方针,林恩的对策是,他们搞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
迁徙人口?随你们便,前提是你们真的有粮食养活这些不事生产的农奴。
不光人要吃粥,马和羊每天也要吃草。
你们教会放弃了这么多庄园,哪还有足够的公共牧场来养活南迁的牲畜?
而且郊区庄园的剧变会迅速传导进三河城,对市民的生活也会带来巨大影响。
就拿最常见的木柴木炭做例子。
三河城八千多的常住人口要烧火做饭取暖,再加十余座永不停歇的大型铁匠工坊,每天要消耗的木柴木炭都是个天文数字。
城内又不长树,这些木柴木炭只能由城外的农奴砍树供应。
根据利昂提供的情报,在经过漫长冬季的消耗之后,三河城木柴储备数量也已降至冰点。
虽然开春之后市议会紧急从城外调配了一批,但由于城外的农奴忙于春耕,因此运输的数量不算多。
利昂在搜集各方情报后,认为城内的木柴储量至多就能满足一个月的需求。
凑巧的是,三河城的木柴供给有九成来自西郊靠北的几座庄园。
这些庄园临近白河领,能砍伐边境地带的茂密黑森林。
而西郊靠南的半数庄园则已开发到了极限,遍地都是农田几乎见不到森林。
眼下,靠北几座庄园的农奴都因为害怕劫掠而向南迁徙。
三河城的木柴供应链因此中断,只能不断消耗储备木柴。
打蛇打七寸,林恩要做的,就是盯着城市的痛处猛打,通过极限施压,让城市内部自行分化。
当然,他也不会放过西郊南部的那几座庄园。
他命令老二老三派出斥候侦查敌情,找机会给那些人挤人的庄园来个大的。
两人自然是忠实执行林恩的命令。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老二老三只留少许士兵看守营寨,他们则带领大部队四面出击。
教会都收缩兵力了,他们再不大胆点就属于是不给教会面子。
不到一周,那些被教会战略放弃的空荡庄园就接连遭到毁灭性打击。
所有能看到的人类造物全部焚毁,条田内刚刚抽出新芽的麦苗则尽数遭到践踏。
三河城西郊的半数土地几乎化为白地。
主教罗特吉这几天就没睡过一次好觉。
每天深夜,他都会因为做噩梦而猛然惊醒。
不是梦到教会的土地与庄园在燃烧,就是梦到林恩带领野蛮军队杀入三河城,整座城市都在魔鬼林恩的胯下瑟瑟发抖。
令罗特吉稍感安心的是,每当他惊醒时,都会有俊秀的年轻教士拿着热毛巾上前服侍。
窗外的城市也静悄悄的,魔鬼并未杀进城来。
他披上柔顺的呢绒外套,赤着脚走到窗口想要吹吹凉风,却从夜风中嗅到了一股明显的烧焦味。
这是从城市西郊刮来的风,裹挟着战争的味道。
“该死的魔鬼!”
罗特吉眺望西边模糊的夜空,咬牙切齿怒骂着。
那些土地,那些庄园可都是他的财产!
虽说他没有子嗣可以继承主教的职权,但只要他在位一天,他都可以随意动用三河城教会的财产。
二十多年下来,他早已将教会经营成了他的一言堂。
教会乃至整座城市都没有人胆敢忤逆他。
但就在最近,他的威权竟然接连遭到挑战。
前有来自白河的魔鬼林恩悍然出兵袭击教会庄园,撕破了神明与教会能够庇护农奴的谎言。
后有城市的民兵团团长昆诺在市议会上公然反对教会,甚至还胆敢拒绝派兵出城援助,放任教会的土地与人口遭到外敌劫掠。
在罗特吉主教大人看来,魔鬼林恩固然可恶,毕竟是地狱来的魔鬼,不杀人劫掠才怪。
可区区昆诺,凭什么敢反抗他的威权?
尤其教会与城市本就是一荣俱荣的整体,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更为可恶!比魔鬼林恩更应该上绞刑架!
厌恶归厌恶,罗特吉在身体上还是很诚实的。
他稍作思索后就采纳了昆诺的提议,将教会下辖的三百名士兵都集合起来包围南边的一半庄园,而后又将农奴与牲畜也都迁徙到了这些庄园。
虽说这些庄园确实是拥挤了些,却总好过白白留给敌人享用。
而且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魔鬼林恩的军队现在只敢在北边的空置庄园活动,不敢南下劫掠这些有‘重兵’防守的庄园。
当然,这并不能缓解罗特吉对昆诺的憎恨。
他已经探明,敌军的总人数绝不超过千人,每次出动的劫掠部队人数则通常在四百人上下。
如果昆诺愿意带领三百民兵出城,配合教会的三百精锐部队,足以与敌人的劫掠部队正面对决。
只需要赢上一两次,敌人就只能乖乖退回白河领。
但无论罗特吉如何在市议会上慷慨陈词,表示要全歼来犯之敌,那昆诺却始终都不肯点头。
连带着市长于尔根也受其影响,对昆诺的态度保持默许。
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上,默许就等同于肯定。
正当罗特吉在窗台上低声咒骂那几张臭脸时,他身后的年轻教士温柔地提醒道:
“主教大人,请早些休息,明天上午您要去市政厅参加会议,下午还要去西郊庄园慰问农奴。”
“我不去,反正也讨论不出个结果来!跟那帮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三河城!?”
罗特吉站在开阔的窗台上,直接就将占据市议会半数席位的‘城内派’骂成了虫豸。
城外派与城内派这两派已经差不多撕破脸皮,就算是当着那帮人的面,罗特吉也敢骂,何况是在自己家里。
随后,罗特吉吩咐道:“我们上午就去西郊,务必要安抚好那些农奴!”
他毕竟是主教,见过的风浪多了,并未因为战局的糟糕而乱了心智。
三河城教会的根基,就是城外的土地与农奴。
孰轻孰重,罗特吉还是能拎得清的。
那些农奴失去了土地与家园,眼下正是最为担惊受怕的时候。
据说有一小部分农奴已经向北投靠了白河领。
农奴群体中也在盛传,只要向白河伯爵林恩效忠,立刻就能得到耕地、粮食与牲畜。
罗特吉当然要遏制住这种投降敌人与魔鬼的歪风邪气。
但他能做的也不多,无非就是抹黑魔鬼林恩再好言安抚农奴,让他们相信教会能保护他们的安全,而且一定会帮助他们夺回家园与领地。
一些农奴携带的口粮勉强能支撑到秋收,至于秋收之后该怎么办,罗特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次日,他果真没有去市政厅参加那狗屁会议,而是带着一大帮侍从,乘坐‘肩舆’径直去了西郊庄园。
肩舆就是四人抬的小轿子,在三河城是主教的专属出行工具,象征着主教大人无上的地位与威权。
岂料刚到庄园,罗特吉就听到个让他七窍生烟的噩耗。
就在昨晚,有一小部分农奴连夜北上,投靠林恩去了,数量约莫有四五十户。
这些农奴都是头两天遭到劫掠的倒霉蛋,他们没有及时南迁,因此没有存粮也没有牲畜。
修道院庄园提供给他们的伙食相当差劲,每天就两碗清可见底的寡粥,除此之外竟连一点咸菜都不肯配。
教会在农奴中的宣传力度确实是大。
可饥饿的肚子与惨淡的未来明显比所谓的神明更有说服力。
哪怕白河伯爵林恩真是个魔鬼,哪怕他就是劫掠农庄的主使。
但只要他愿意提供耕地、粮食与牲畜,那他就是能够救赎农奴的神明。
这些农奴并非蠢蛋,他们知道自己只是被卷入战争的倒霉蛋。
而教会在去年的流民叛乱中就已经损失惨重,今年不可能还能腾出粮食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三河城目前的粮价更是涨到了天上,也不可能匀出粮食来挽救这些一无所有的农奴。
但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这些农奴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了敌军在劫掠村庄时的宣传语:
白河伯爵会接济任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