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电脑屏幕的微光把典辉的脸映得绿汪汪的,他正一张一张地浏览从梁家骏处买来的照片。
“真拙劣啊,”像是想要吃饭却发现餐具极其劣质,他忍不住挤起一边眼睛。
“这完全是硬砸,一点美感都没有……”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拂过屏幕上的图片,正是血肉模糊的伤口部位。正常人都不忍直视,典辉却一边看着,一边抓过一瓶可乐,滋滋吸溜起来。
深棕色的可乐从吸管被抽上,幽暗屏光映照下,如同粘稠的血。
“还有这张,构图简直像A片,低俗至极!”明明是自言自语,他却越说越激动,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八度。
“怼着rf拍,rf只是一堆肉,能传达给你恐惧、慌张、还有极致绝望的情绪吗?!”
他用钢笔的一端敲着照片,仿佛自己是一个批改作业的老师,被学生的不成器气得火冒三丈。
他甚至气到站起身,在昏暗狭小的房间中来回踱步。
怎么比得上我的作品?
用这个拙劣的家伙来当我的模仿犯,简直是玷污了我的艺术!
他双眼发红,皮肤发烫,脑子中开始飞舞那些五六年前陆陆续续犯案的画面。
约六年前,不知是否来自父亲的压力太大,明明才二十多岁,他却开始出现一些不举不坚的难言之隐。
因为不想在女朋友面前难堪,他找来一个应召女郎。
可即使这个应召女郎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令他成功。
末了女郎跟他要全额的费用,他争辩,根本没做成,至少应该打个折扣。
女郎却道,凭什么少给钱?你不行是你的事。
那一瞬,他看见其眼中轻蔑嘲笑的光。
他愤怒失控,扑过去掐住女人的脖子……
过程中,失手扼死了她。
好在作为典狱长的独子,从小了解不少凶杀犯罪知识,短暂的惊慌后,他处理掉了遗体。
他住的地方规格很高,处理完女人,突然想起,自己的作为,全程被本意为防范盗贼的监控拍了下来。
所以他赶紧把监控录像拆下,本想销毁,可倒带看一眼确认时,又涌起一阵不可抑制的冲动。
他最终发现,普通的撩拨无法让自己欣快,只有暴力、虐待、杀戮才能带来不断的gc……
于是接下来两年时间里,他持续犯案。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最后一案时,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当然很震惊,连着打他几个耳光:我典家的基因,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但震惊过后,还是决定给他擦屁股。
于是,就有了那个精挑细选的替罪羊。
至于他自己,被父亲送出了国外,号称留学,实际上是避祸兼心理治疗。
临江的事闹得太大,他听说那个替罪羊被判了死刑,还是有几分害怕的。所以在国外这几年强压着性子,至少没再杀人。
但国外人生地不熟,日子实在无聊,当他听说秦流云越狱,就跑了回来。
如果再死人,那肯定是越狱的“临江之狼”干的呀!
这时候,不知该说是天意,还是巧合,突然冒出来一个梁家骏。
同类了解同类,在咖啡厅见梁家骏的时候,他就感觉,后者是跟自己一类的变态——虽然他从来没瞧得起后者。
当其在镜头前大肆报道“水塘女尸案”并推给秦流云时,典辉已经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他就是凶手!
倒也正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要努力把水搅得更浑,且看看临江公众、临江警方对“秦流云”的复出,和有人模仿犯案,到底是什么反应。
他回到电脑桌前,点开一个秘密程序,把图片跑进去,进入一个虚拟ip的模拟器——这都是他在国外学到的——最后,点下灰黑色的按钮“发送”!
-
-
苍璐低头对比一下尹天凤所给的地址,下了出租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宏伟的山景别墅,坐落在云气与绿意之中。
洁白的外墙,深橙红色的屋顶,整栋建筑像西式童话中的城堡。高耸的铁艺大门上缠绕着绿色藤蔓植物,透过铁艺的缝隙,能看见门后广阔的庭院。庭院中央一座欧式喷泉,几个小天使雕塑簇拥着蓝色的泉水,四周则是修剪整齐的灌木和盛开的鲜花。整个环境宁静中又透出一种奢华的气息。
大门旁有一个密码箱式锁,她依照收到的密码按进去,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向两边敞开。
走进大门,穿过庭院,两三分钟才到建筑物的底下。门是干净的乳白色,上方有一个半圆的设计小窗,像是小时玩的积木一样。
苍璐按响了旁边的门铃。
很快,随着腾腾腾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男人出来开了门。
他穿着牛仔裤和T恤,半短不长的头发似乎有特意梳过,但当苍璐看向脚下,不禁失笑——他左脚和右脚的拖鞋穿反了。
她完全理解秦流云的心情,因为她也是同样热切地牵挂他,急迫地想见他。
在见到他的一瞬,她感觉灵魂已经扑进他怀里。
然而,她的身体忍住了。
因为,她害怕,心里有对方的两人,一旦放开情绪,情不自禁又会亲吻厮磨。
可这是另一个女主人的房子。
在别人的房子里亲热,太没教养了。
尹天凤提供了一套平时不用的房屋给秦流云住,无可厚非,甚至非常值得感谢。自从水塘女尸案发,他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此时住旅馆,或者乘坐公共交通移动,都很危险。
但是,对苍璐来说,始终是有点压迫感。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好比你穿得破衣娄嗖,闯入一场豪华的宴会,不用别人说什么,自己就很难受。
这种感觉把她一路上的热烈思念都压下去了许多,整个人变得冷静克制。
秦流云也意识到这种尴尬,往后挪了一步,咳一声,略带生硬地笑道:“进来吧。”
苍璐小心地踏进门,屋内空间广大,穹顶高挑,大面积的玻璃落地窗正对秀色可餐的山景,开放式的厅中央摆着意大利品牌的沙发和艺术造型的茶几,地面是欧式白色鎏金大理石铺就,典雅庄重。
她看向地面的时候,下意识想去看,那白色大理石上有没有几根褐色的长发。
随后又在心里骂自己。
别自找没趣了,这是别人的房子,有没有,又能怎样。她一个人,还能挑剔女主人不许在自家房屋掉头发吗。
她与秦流云落座在沙发上,中间隔了差不多一个人的距离。
“我带来了这些,”她把公文包打开,拿出那些图片。
“居然都传到内地去了吗?”秦流云露出惊讶的神情,同样取来一个蓝色硬塑文件夹,“我这儿也打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