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残破不堪的家具,泥草堆砌的墙,勉强能看的灶台,没有一处糟了灾。

    季明嫣喘着气,难以置信地扫过这屋子里每一处细节。

    孙广季放下手上的碗,上前测了测她的额温。

    没发烧啊?

    他皱眉,再低头一看,孙袅袅不在?!

    孙广季顿时面色一变:“袅袅呢?是不是被人牙子掳走了?!”

    他刚准备去拿柴刀救人,孙袅袅那瘦小的身影就跌跌撞撞闯进他的眼帘。

    “娘、家里没事吧?”

    孙袅袅年纪小,说话也含糊不清,可她看到桌上的食物之后,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家里的方桌算不上高,以她的身高刚刚好可以瞧见大碗里满溢出来的肉块,以及黄澄澄的蒸鸟蛋。

    空气中传来的香气,勾得她肚子咕咕的叫。

    孙广季一看孙袅袅没事。

    再一联想季明嫣刚才的表现,估计她是以为家里走水了。

    他笑了:“别担心,家里没出事,我今天下厨做了点好吃的,快来。”

    粟米不吸水,一碗多粟米煮不出来多少东西。

    孙广季捞了三个破碗,将锅里的饭分了分,又想想干脆从自己碗里舀了点给孙袅袅。

    这孩子出生到现在也没吃过几口饱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糊弄。

    “吃饭了。”

    原本还在呆滞状态的季明嫣一看孙广季打的饭,顿时瞪大了眼!

    “你、你,你把米煮完了?!”

    完了,这可是他们要吃七八日的米啊!

    就被这败家子一顿给煮了?!

    孙广季满不在乎:“煮完了,明天我上街去多买些精米回来,那个才有营养。”

    “你、你哪来的钱……”

    季明嫣闭了嘴,她的经验告诉她,孙广季的事情她不能再多问,否则定会受皮肉之苦!

    她揽过一旁直勾勾看着饭桌的孙袅袅,不忍地盖上孩子的眼睛。

    “……你先吃,我带袅袅先收拾收拾。”

    孙广季吃饭她们俩可不能看。

    上次袅袅就是多看了两眼,被那畜生一脚踹出去三四米远。

    ‘一个没把的赔钱货,也惦记着吃好东西?你配吗?!’

    那话犹如一道烙印,深深刻在娘俩的心里。

    而且到现在,袅袅的肚皮上都还有个青紫的印子,偶尔阴雨天也会隐隐发痛。

    孙袅袅也很懂事,没有拂开娘亲的手掌,默默地转过头去。

    看她们俩这模样,孙广季只觉得心酸又后悔。

    他主动走上前,将警惕的两人牵到桌前。

    “我白天可能没说清楚,我现在再说一遍,过去的我是混蛋!是畜生!败类!我猪狗不如!我好赖不分!”

    孙广季顿了下,真诚开口。

    “我现在已经幡然悔悟,你们给我个机会,我会改,我会对你们好,就当是让我偿债,可好?”

    她们俩哪里敢说不好?

    只能木然地被孙广季按在了座位上。

    那两只野鸟都被孙广季剁成了四块,上半的两边自然是没肉的,就下半边还有点。

    即便再瘦,多熬一会,汤里也能飘着几点油花。

    这年头的平民百姓肚子里都没油水,更见不着荤腥,所以这汤格外的馋人。

    孙袅袅怯生生端着桌上的碗,半天也不敢动筷子。

    不仅是因为饭太多了,也是因为馋肉。

    她眼睛不住地瞟桌上的汤碗,却又十分克制地低下头。

    孙广季看不下去了,捞起一条鸟腿硬塞到她碗里。

    “吃吧,明天爹上街卖货,换了钱给你带糖吃!”

    小孩子总是喜欢吃糖的,听到这话孙袅袅先是眼睛亮了亮,后又暗了下去。

    今天能捞着肉吃,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她哪还敢奢望糖块?

    季明嫣没忍住问:“夫、夫君,你要卖什么货?”

    不会是要把袅袅拿去卖了吧?

    她可不信孙广季能有那么好心,平白无故请袅袅吃什么糖!

    孙广季指了指墙角鼓鼓囊囊的衣服。

    “我今天上山采了点药材,明天拿去卖,能换不少钱,我看家里什么都没了,明天少不得采买,你可有什么要的?”

    药材?

    季明嫣看了一眼,孙广季这浑人还能认识药材?

    她不敢质疑,只囫囵回了句:“家里没什么缺的……”

    季明嫣低头扒着饭,心里盘算着明天回娘家要点米,不然锅都揭不开。

    孙广季知道她不敢提要求,看来得明天在集市里多四处转转,看看有什么合适的。

    他扒着饭,上辈子吃惯了精米白面的他,现在乍一吃这粟米饭,只觉得剌嗓子。

    但被砍头前那三个月的牢狱生活也不曾让他吃饱过,有这些他已经很满足了。

    孙袅袅很快吃完了碗里的腿肉,现在意犹未尽地看着碗,又不敢动筷子。

    季明嫣更绝,只吃饭不吃肉,连蒸蛋也不碰。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人小心翼翼地吃干饭,没人敢多动筷子夹菜。

    孙广季叹了口气,他用筷子把碗里的蒸蛋撇到了两人碗里拌了个均匀。

    又把大碗里剩下的三只鸟腿给两人分了。

    “都吃完,不许剩!听到没有?”

    两人只点头不敢回话。

    孙广季知道她们是在怕自己,干脆夹了两只鸟翅膀,端着碗去了后院吃。

    周围都是贫户,逢年过节也不见得吃上那么一回肉。

    他们吃肉可以,得藏着点,免得遭人恨。

    屋内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想法,不过好在孙广季吃完回去检查,两人碗里的东西已经吃了个干净。

    大碗里依旧剩着那两块没分的鸟翅膀。

    似乎是怕再挨打,季明嫣低着头收拾着碗筷灶台,而孙袅袅在捡地上的柴火。

    孙广季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等他慢慢表现吧。

    他挠挠头,出去溜达了一圈就回来睡觉了。

    翌日一早,天刚亮孙广季就起了。

    而那娘俩走得更早,床榻空无一人,估计是下田去了。

    孙广季没多想,找了个破背篓,背着黄精就上了县里。

    延年堂。

    许县最大的药堂,往来的都是高门大户,收的也都是好药材。

    孙广季一进门,账房只扫了他一眼就道:“有甚么货?我们这可不是什么都收的。”

    他笑道:“好货!三五年的野黄精!”

    听到这话,账房才来了点兴趣:“打开我瞧瞧。”

    孙广季卸下背篓,把上面的布一展开,那账房立马眼前一亮。

    这成色,这大小,这挖掘手法,真叫人挑不出毛病!

    账房眼珠一转:“你这是湿货,一两顶多给你算二十文,如何?”

    孙广季抬头看了看板子上用炭写的价格,只笑道。

    “你这儿两年的黄精,一两都快卖到二百文了,怎么我这三五年的黄精也值不上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