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小姨
她跟着老满在转了几个胡同后，来到了一片平房区。
周围光线昏暗，楼房密集，老满一边提醒盛苒苒注意脚下，一边和盛苒苒：“这一边都是职工家属院，本来厂子前两年说要把这片的环境整改一下的，谁知道没下文了，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又说：“这两年政策调整快，咱们纺织厂的厂长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不，上前年来了个新厂长，一天天的实事不干净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天天给工人们立规矩，有职工喝了酒一气之下放了把火，小半个厂子都快烧没了。”
盛苒苒惊讶：“闹这么大？”
“可不嘛。咱们厂本来就效益不好，月月亏损，出了这档子事，厂长说财务科那边发不出薪水，就用滞销布抵扣一半的工资，职工们团结起来往上举报了，后面听说厂长要受处分，厂里发通告说会把布料收回库，但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也没动静。”
“这生活嘛哪都要钱，总不能在家啃布吃吧。这事儿也是赶巧让你碰上了。要不然你要那么多布，我还真拿不出来呢。”
盛苒苒安静听着，上一世她是几年后去了南城之后才开始做服装的，那时候整个市场已经全面开放，根本不需要为布料操心。
而现在还没到时候，布票还没有取消，她需要的用量又大，这才找上郑经理。
这样看，她的运气是好，但这种事对那些工人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一路上老满的话就没停过，最后来到一家院子外，对她说了声‘就这’，便转头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个孩子嗒嗒嗒跑来打开门，“满叔！”
“志仔，你妈呢？”
小男孩转头冲屋里喊：“妈！”
紧接着一个围着围裙的妇人走出来，在老满说明来意之后，她赶紧把两人请进门。
“妈，你去厨房里看着点火，我这边有点事。”妇人朝里屋喊了声，给盛苒苒和老满倒了杯茶之后，便从阁楼里拖下来两大包尼龙袋子。
里面全是崭新的棉布和一小部分的确良。
大概是怕盛苒苒不要，她一直在旁边很努力推销。
盛苒苒始终没多说什么，看完料子后，就和老满气的告辞了。
一到胡同口子上，老满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盛苒苒；“料子还行，不过满哥你也知道，我是要帮人做统一工装的，面料最好用同一批生产出来的，不然争差、质量有差别的话，我不好交差。”
老满拍着胸口说：“这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找的是同一批的料子！”
“那行，你就按照这个标准帮我收一批。”她刚才剪了几个小块的样品布下来，以防到时候收到到的料子不一样。
定了数量，就得谈价格了。
老满将盛苒苒请到一个还没关门的馆子里，点了两瓶汽水。
老满搓着手问：“你看这价格方面，你的预算是多少？”
盛苒苒见他这么直接，也不跟他东拉西扯打太极，反问：“满哥你先给个价吧。”
老满一脸为难地纠结了片刻，一咬牙，割肉般说道：“小盛你看，你要的全的确良，这布料又少又贵，没有棉布那么好收，如果你能多收点棉布，我给你印花布按一块钱一米算，的确良了两块五。”
盛苒苒不疾不徐道：“满哥，咱们百货大楼里最时兴的棉布按米数折算下来也才九毛，的确良两块，你这个单价高了点吧？”
老满心里一惊，本来以为对方是个有钱人不在意这些，他便把价格往高了报，没想到这丫头还挺精的。
他解释道：“你们百货大楼你一下子也买不到那么多布嘛，去供销社那边又要布料，我这个价格已经很良心了，黑市上可是翻倍的价呢。小盛啊，你放心，我和郑经理很多年的交情了，你还叫我一声哥，我不会坑你的。”
盛苒苒心说，你坑的可不就是我么。
对方一口一个妹子，真到了谈钱的时候，拿她当冤大头呢。
她故作为难道：“满哥，我跟你交个底吧，你看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就是帮别人做几件衣服赚点手工费，老板给我的预算就那么点钱。”
“既然你和郑经理是朋友，咱们也不要搞那些虚的，你给我报个实价，但凡我预算够，我现在就给你支付一半的订金，怎么样？”
老满看出这丫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思量片刻，说：“那就按市价算吧，我再额外送你一些。”
盛苒苒摇头：“满哥，我是诚心想收，您这样就没意思了。按市价各降三毛，下次我还找你买布。”
老满一听这话，脸都黑了，“那肯定不行！”
盛苒苒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就太遗憾了，我让郑经理再帮我打听打听吧，你这个报价实在超出我的预算了。”
她说了几句套话，起身就要走。
老满付了汽水钱，赶紧追着她走出馆子，“小盛，别着急走啊，再谈谈，生意不都是谈出来的嘛。你那个价确实低了点，我还得请人给你检查质量，又要找车给你送到家里，这些都需要花钱嘛。”
盛苒苒停下来，咬了咬牙，做出最后让步：“那我给你多加两分，再多是不能的了，满哥，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我确实没那么多钱。”
老满跟在她身边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最后一跺脚，“行！就按你的价来。”
盛苒苒停下脚步，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那批布料的质量非常好，同品质的布料在百货大楼里这个价格可拿不到。
两人重新回到馆子里，谈拢之后，盛苒苒便手写了一份合同，两人签字按手印，一式两份。
她当场当了三分之一的订金，余下的布料等老满收整完送到她家，等她确定无误，便可当场结清。
老满收了钱，看着她直摇头：“不愧是郑经理带出来的‘兵’，你这个小姑娘真不简单，说实话，你要不是郑经理介绍的人，这个价我是绝对不能够给你的。”
盛苒苒笑得乖巧：“是是是，多谢满哥照顾，下次，下次等我有钱了，我一定给满哥你一个满意的价格。”
老满摇着头走了。
盛苒苒喝完了一瓶汽水，估摸着郑经理和小七也快回来了，便打算去下车的地方等着。
刚出面馆的门，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忽然冲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腰！
盛苒苒被撞得趔趄了下，下意识扶住对方，站稳后才发现撞进怀里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浑身都是脏兮兮的，衣服又臭又烂，整个人像个乞丐，仰头看了她一眼后，一头埋进她腰间，就开始哇哇大哭：“呜哇小姨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