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被阮艳春拖回808时,只剩下苟延残喘半条命。
安子宜看到她往日青春饱满的脸上布满伤痕,口中冒出白沫,同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在一起,眼神失焦。
她扔下手中笔,扑过去。
安邵听到动静,掀开帘子从里间走出来,只望了一眼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立刻皱起眉头,嫌弃的摆手,指着阮艳春的鼻子:“靠!赶紧把这死人弄出去!知不知道有多衰?我叼,你嫌我输的不够惨!”
安子宜顾不上反驳,反复回想学校生理卫生课上传授的急救措施。
年幼的她无法判断,这时候究竟应该心肺复苏还是人工呼吸。
但阮艳春身上沾着小鱼的血,也许有心痛有恐惧,剧烈的情绪推挤下,一巴掌甩到安邵瘦黄的脸上:“闭嘴!这个家最衰的人就是你!”
她马不停蹄的接,都还不及他滚雪球一样的赌债。
安子宜跪在小鱼身边,看到她两颊内凹,瞪大了眼睛,长长的出气,却没有进气。
“你讲什么?小鱼姐姐?”
小鱼眼珠简单一转,连同她对视都显得艰难。
她听到小鱼在喘:“阿力,阿力……”
11岁的安子宜那时候有了明显的预感,这位亲切的来自大陆的姐姐,正在无法挽回的失去她的生命力。
“阿妈!阿妈!call白车!call白车!”
小女孩眼泪鼻涕糊做一团,然后听到小鱼喉嗓中发出醉汉打鼾的鸣音……
!
安子宜在这场白日梦中惊醒。
今天,港岛天晴。
光线、空气湿度、连同这一刹那她的耳鸣,都令她身临其境,似在那年那天。
小鱼姐姐最后时刻发出的声音,沙哑,破碎,潮湿……
好耳熟,好耳熟。
她忽然之间头痛欲裂,小鱼裙摆飘飘,似乎离她很近,又很远。
“阿嫂!工人来了!”
还好有吹皮,破锣似的嗓音打断她溺水一般的窒息感。
打开门,吹皮看到她满头的汗珠,与发白唇色。
几乎要立时call叙哥来看。
救命,新上位的心尖宠,可不能在他的照看下出事。
还好,她谈吐精神反应都正常,蹙着眉头,如西子捧心:“这是?”
“叙哥贴心,这是油漆工木工水电工,阿嫂,是不是全都帮得上忙?”
安子宜都要感慨,边叙果然比蒋申英技高一筹。
当初蒋申英来送聘礼,安子宜也提过要求,将父母居所翻新。
虽然知道是阿妈把她卖了个好价,但仍然期盼趁此机会,将这笼屋改头换面,至少让阮艳春彻底脱离原先的生活。
而蒋申英只是轻蔑的冷笑:“安小姐,我想我没有这个义务。也奉劝你记明白,注册之后你就是蒋家人。安家的事少管,‘毅昌大厦’也要少来。”
她看得清当时阮艳春脸上的羞辱与失望,但不到半秒钟就摆出谄媚笑脸:“蒋生讲的对,细细能遇到这样好的先生,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不是上个月为了炒作绯闻,要在全港小报上演贫穷小百花与富家千金两女抢夫,相比无论如何,蒋申英不会到毅昌大厦来。
她打开门,向吹皮展示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还好,墙壁上惹人喷鼻血的裸女助兴海报都已经被撕光。
工人门大刀阔斧进来,她叮嘱了重新刷白墙、换电灯、话都没有讲完,吹皮就做‘请’的手势:“好啦,阿嫂放心,你现在首要任务是跟我去食午餐。”
下楼,坐进福士车。
已经有司机,吹皮坐副驾驶,回头问:“阿嫂,你想要吃什么?海参还是鲍鱼?”
手里拿着大哥大,那架势,只要安子宜吩咐,下一秒就能从法国空运焗蜗牛来吃。
安子宜觉得好笑,抿着嘴唇:“一份炒牛河就好。”
“炒牛河?有没有搞错?阿嫂,你不要害叙哥骂我。”
她再笑:“哪有那么夸张?”
吹皮无奈摊手:“夸张?根本一点都不夸张,难道你都没有发现,叙哥对你,就好像走火入魔。”
“所以对我跟对其他人不同?”
吹皮傻傻上套:“当然咯,格外用心……”
然后立刻被反问:“那还有谁是一般用心、不格外用心?”
“他追过几多靓女?可以保持多久新鲜?”
吹皮垮下脸:“好啦,牛河就牛河。阿嫂,你不要害我犯错,出卖大佬,会死的很惨。”
吃完牛河,808在‘施工’,不方便返屋。
安子宜只好安排新计划:“去找聂生,不晓得方不方便?”
吹皮抽出大哥大的天线立刻拨号:“方便,怎么不方便?‘青河娱乐’根本是为你一人运转,你方便他们就方便咯。”
安子宜听到这种话,只好再低头看自己一身装扮。
是早上吹皮第一次敲门时提供,嫩黄色的软线衫,娃娃领,配上修身喇叭牛仔裤,踩一双当季最流行松糕鞋。
算不上绮罗粉黛,勉强够锦瑟华年。
做梦都想不到,有社团大佬,会钟情她这一款。
然后她笑,他从来不缺女人,又怎么能谈钟情?
于是收拾心情去练歌,大佬抽风才给资源,但谁能保证大佬能年年月月都抽风?
练歌结束,吹皮还是在福士车上等,简直成为安子宜的专属马仔。
安子宜跟聂远下楼,站在路边。
“做了笼中雀,还能飞过太平洋吗?”聂远望着满街密集人流与车流,淡淡发问。
“我想小鸟的想法从来没人在意,没人会问她喜欢哪一只笼子。人类付了钱,无论是观赏还是炫耀,甚至烤来吃,都理直气壮。”
“聂生,我有时候觉得你很幸运。”
“幸运?”聂远反问。
“你都幸运到,以为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她不再讲话,沉默不语,走向福士车。
而吹皮根据跟随大佬多年经验,已经敏锐发觉阿嫂的低气压。
“阿嫂,808今天刷油漆,所以不方便入住,你看今晚要不要去觉士道……”
安子宜不讲话。
“或者,叙哥吩咐,去半岛酒店开一间房也可以……”
安子宜叹气。
她问:“边叙,他人在哪里?”
但是,又不等吹皮回答。自说自话:“我想要住‘丽珠花都’,不知道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