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有港来风1990 > 第206章 阿爸呀
    边叙喉结一滚。

    安子宜加码:“你不要同我讲是她恰巧经过,我不是三岁小孩。”

    他无奈捧住她的脸,再压一下喉结:“Sorry啊细细,是我call丽珠。”

    所以边叙亲自打给了丽珠,而安子宜要等小弟通知。

    她心里计算着,看来,丽珠比她更了解边叙的处境。

    安子宜想,她是有资格质问他的。

    她的动摇来的顺理成章又猝不及防,看见横倒在石板路上的RG500的一刹那,她是焦急的,恐惧的。

    担心又像平安夜那晚,‘明爱医院’手术室外,灵魂漂浮的感受。

    对他这类人讲,怎么平平淡淡,相濡以沫这样难?

    可是现在,一颗心急速的下坠,安子宜强压下去这种超重感:“好,先去看安邵吧。”

    葵青的码头,她来的很少。

    今年已经比去年改变好多,废弃集装箱排放整齐,码头上多了两架大型行车。

    码头工有了统一的工作服,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

    谁能想象这里曾经是洪义葵青堂口的大本营。

    根本是边叙所言不虚,他要做的不是社团,是集团。他手下马仔不要违法,要的是,正规。

    安子宜站在滩涂碎石地上,看夕阳把堆在维港边的集装箱列阵教成橘子罐头的颜色。

    驳船正卸下成捆的南洋柚木,撞击声惊起桅杆上栖息的鸥鸟。

    年轻水手靠在系缆桩旁磨匕首,一位穿工字背心的老搬运工蹲在四号泊位抽着烟。

    他脖颈皱纹里嵌着经年的煤灰,脚边铁皮桶盛着半桶冻奶茶,冰块漂浮着,桶壁凝满水珠,随货轮引擎的震颤在锈蚀地面上画出细小溪流。

    “安佬!”

    有粗声喝人,惊得那佝偻老人立刻起身:“欸!这就来!”

    安子宜面无表情的看着,没觉得他被生活捶打压弯。

    这才是底层市民应该过得生活,人人皆如此,付出几乎所有的体力才换娶妻女吃饱穿暖,绝非赌桌上多巴胺飙升跟吹几句牛那样简单。

    不知道那位监工跟安邵说了些什么。

    他吃惊的转身,看见沐浴在夕阳余辉中的女儿。

    没什么大明星的样,妆没化几笔,白衬衫又宽又大,被咸腥海风吹的鼓囊囊,越发显得她瘦到弱不禁风。

    脸色也一般。

    安子宜也这样看着安邵。

    逆光,她眼睛睁不太开,站着没动。良久,才见安邵抓住挂在脖颈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脸。

    安邵迈步走过来。

    他往日白的不健康的脸晒得黝黑,晒出了块块老年斑,安子宜却觉得看起来更加健康了。

    安邵没忍住,一张脸上老泪纵横:“你还晓得来看你老豆,知不知道我都被当成畜生用,待遇还不如一头牛。”

    安子宜看他这样,心中烦闷都一扫而空,忍俊不禁:“你知道牛什么样?你从前根本没出过屋门,没做过工,能分得清猫和狗都算不错。”

    “我讲认真的。谁同你开玩笑?我一天做足12个钟……”

    “也还好啦,你前面三十年都没有工作过。现在一天12钟,都是之前欠下的债咯。”

    安邵气得想要咬牙切齿:“我不管!我都听别人说你已经发唱片当大明星,还要你老豆做这种牛马工?当心我去登报,告你……”

    他讲着讲着,才发觉不远处,斜身玉立,望着远处海面抽烟的落拓身影。

    分明边叙。

    这位瘟神。

    一时好一时坏。

    一次踢断他的腿,一次又来,工头都给他优待,日日给他加餐,加冰水,连洗澡时间都比别人宽容。

    安邵在搬运工中走上金字塔尖,人人都阿谀奉承,偶尔甚至年轻凶神恶煞古惑仔递他一根烟抽。

    啧,被特殊照顾的感觉简直可以媲美赌赢那一瞬间多巴胺冲顶的快感。

    但又一次他神经半夜的来,提一个大大蛋糕,安邵都想好跟工友分的时候,又要听到多少阿谀奉承之词,看到那种谄媚的笑脸。

    谁知这黑面煞神阴晴不定,不知道想到什么,就又把蛋糕临走。

    从那以后,肉虽然照样吃,晚上睡前一瓶还冰啤酒可以喝,但是他手里的活却成倍的增加起来。

    那监工的后生仔也没有好脸色。

    那些常常来讨好他的工友又重新都变成了普通关系,他走在这里,青眼都没有多得一个。

    安邵看清边叙的那一瞬间,下意识便噤声。

    安子宜也顺着望过去。

    边叙察觉到两道目光,忽然之间心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未来岳丈‘用刑’太过。

    他虚握着拳头抵着唇边:“咳咳。”

    安子宜这时候了,依然还会觉得边叙有点可爱。

    她知道边叙根本不把安邵此类吸血虫放在眼中,即便不按照安子宜交代的这类又老又笨的办法做,他依然有的是招数将安邵治的服服帖帖。

    但是边叙却乖乖听话,一面要女朋友的赌鬼老豆做苦力,一面又怕女朋友心软泛滥,要怨他苛待老人,没同情心。

    他灭掉烟,整理整理头发,不自然的毛头小子一样往这走。

    谁知道安子宜却收回目光,反问安邵:“告我什么?”

    “告你虐待亲生父亲,你做明星吹空调,吃香喝辣,要我做苦力,一天到晚累到腰断,才赚三十蚊钱。”

    “三十蚊已经足够一家四口开销啦,你什么时候创造过这么多的价值?你应该觉得自豪。”

    安邵听着女儿的离谱言论:“自豪??”

    “痴线……早就跟你阿妈说不要供你读书,有什么用,脑筋都读傻掉……”

    安子宜装作听不见,往宿舍区那一片走:“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安邵仍在不停地抱怨:“什么住的地方,不如说是猪笼。”

    “阿爸呀,”她好难得,一百句安邵里面,才肯施恩叫一声阿爸,“你自己头胎没选好时机,出生的时候爷爷都已经走下坡路,不然当然有机会住大屋。”

    “那你呢?人家说当明星,比印钞局还赚钱,还不如你养我老……”

    “阿爸你还年轻,正值壮年,怎么会需要我养?”

    她没什么可失望,毕竟已经用20年反复验证,安邵根本非人哉,没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