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凌坐在殿门口的石阶上,天黑前的最后一缕光线正巧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长孙凌有些颓废、有些悲伤、有些彷徨。
月霓凰就像他磕上的毒瘾,一旦离了她浑身就会发自骨髓的疼和痒,让他整个人痛苦不堪,如坠十八层阎罗地狱。
谁也不敢和长孙凌说一句话。
芙蓉殿的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四个禁卫军纷纷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秒,长孙凌的怒气就落在他们身上,要了他们的性命。
长孙凌从黄昏坐到深夜,一直就僵硬着那个动作。左手搭着膝盖,右手无力的垂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皎月高挂,繁星闪烁,难得的星月同辉。
高帛进了院中,手中拿着一壶醉浮生,至长孙凌身前行个礼,无声的把酒递给他。或许大王需要喝一壶酒,解一解忧愁。
长孙凌拿过酒壶,扒开壶塞,猛饮了一口,酒渍顺着他嘴角滑至下颚,滴落在地面上。
他冷笑了两声,“...呵呵....骗我...”
高帛静静的站在他身边,没说话。
长孙凌把一壶酒喝完,脸颊酡红有些醉意,修长的身子趴在石阶上,及腰的长发散下来,遮住了他半张脸。他呢喃着,“为什么要骗我.....”
“给本王回来...”
“回来啊....”
“不能不要本王....不能不要我...”
长孙凌说着醉话,言语带着几分委屈,气怒和悲伤。
微凉的夜风刮来,吹起长孙凌柔顺的墨发,把遮住他半张脸的墨发吹开了些,隐隐的,可见他湿了眼眶。
院内的烛光落在他身上,旎黄的光线将他俊美的脸颊衬得愈发深邃迷人。
高帛道:“大王喜欢月夫人么?”
他问得长孙凌身子一愣,直起身来看着他,一脸茫然之后蹙了蹙眉,问自己,他喜欢月霓凰么?
长孙凌垂下眼帘,想起月霓凰娇美的脸蛋儿和桀骜不驯的脾性来,又想起与她相处的日子,似乎每一刻他都很快乐。
高帛见长孙凌一时间说不出答案,也没说话。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相问,大王竟然还没明白自己心之所向。他刚想再问问,便听长孙凌道:
“我爱她。”
高帛满意的笑了笑。
可长孙凌说完又陷入了沉思,似乎有疑惑之处,抬眸问高帛,“爱是什么?”他又慌又急的握住他的手,“高帛你给我讲讲,教我一下。”
高帛低着头,退后了一步,“老奴六岁就断了根子,是个阉人,哪懂什么男女之情。老奴想,花护军应该是最懂的。”
即便他懂,也没有资格给大王讲。
他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也没有合欢云雨过,他理解的男女之爱,未必就是真正的男女之爱。
“花弄影...对....弄影....”
长孙凌踉跄的站起身来,冲出了芙蓉院中。
高帛和院中的禁卫军赶紧跟了上去。
长孙凌骑了一匹快马出宫,直奔花府而去,马蹄在已经空旷的街道上跑得哒哒作响。
到了花府,长孙凌利落的翻身下马,奔至大门口急切的敲门。
一会儿,大门被开门小厮打开一扇,长孙凌直接推开小厮闯进去。
那小厮见长孙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以为是个疯子,当即拉住他,道:“你乱闯什么!这是花护军府邸!”
长孙凌一脚踹开他,直奔主卧,一脚把门踹开。强大浑厚的内力直接把两扇门踹得倒在地上。
他快步至床榻,从被子里把花弄影揪起来,“快告诉我爱是什么?该怎么爱?教本王!”
花弄影睡得正香,被长孙凌一把抓起来吓了一跳。他见长孙凌双眸略赤红的样子,就知道他情绪激动,当即安抚道:“别那么激动。”他拍了拍他的手,“先放开我。”
“先告诉本王!”
花弄影拗不过他,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次在宫里我告诉你的,爱不是强取豪夺,爱是尊重、是温柔、是保护、是疼惜,是不求回报的付出,是等对方心甘情愿。”
长孙凌身子僵硬,似乎什么被击中,慢悠悠的放开了他。
他做的事与花弄影说的全然相反。
他给月霓凰的是鞭打、是胁迫、是威逼、是伤害,是像禽兽一样占有她的身体,也极少的等她心甘情愿,她焉能不逃?
他就像个恶魔一样在折辱她,像个有强烈控制欲的疯子在控制她。
他禁锢她的自由,掠夺她的思想,把她折磨得身心俱疲。
他总是盼着她崩溃,等着她投降,希望她像一个听话的傀儡一样跟在他身边,他如此卑劣,她焉能不恨?
长孙凌突然好后悔,后悔自己曾经给她的折磨和羞辱,如果....如果他们的开始不一样,她是不是就不会逃跑,而是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花弄影见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道:“我当时让你听我的你不听,现在好了,报应在自己身上。”
回答他的是长孙凌的片刻沉默。
“咱俩真是难兄难弟,下场都一样。”花弄影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孙凌一把拂开他的手,低吼,“那你当时怎么不扇我一巴掌打醒我?”
花弄影就知道他要开始无理取闹了,长孙凌爱无理取闹的性子不是一回两回,“我他、妈敢打你么?你是大王我怎么打你?你自己不听怪得了谁?活该,都特么活该!你活该我也活该!”
长孙凌一把扑倒他,“就是怪你!你是本王的臣子,本王有过错之处,你怎么不谏本王?你怎么不死谏本王?”
花弄影翻过身一把压住他,“你他、妈当时那么贱,老子怎么谏你?是你自己玩脱了你怪老子!去你妈、的!”
“就是怪你!都怪你!是你不早点教本王!”
长孙凌低吼出声,似乎这样就能逃避自己伤害了月霓凰的事实。
花弄影见他情绪失控,知道他正难过,霎那收了声。
他要怪就怪吧,如果能让他好受点。
霎那沉默。
顿时死寂。
长孙凌低着头,一头墨发盖住了他的脸,声音嘶哑,“阿影,本王失去她了.....”
她跑了,再也不会回来,走的时候连一封信都没留下。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毫无眷恋,走的时候根本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越是什么都没留下,就越是坚决绝然。
“她跑了?”
“嗯。”
“追回来就是了,那么丧气干什么?”
长孙凌没有答他,要是那么容易把她追回来就好了。
他起身离开了床榻,出了屋内。
花弄影对他不放心,知道长孙凌疯起来,整个洛阳城都得遭殃。花弄影赶紧追了出去,却见门口等着高帛和四个禁卫军,心里放了心,赶紧让下人修门去。
长孙凌牵着马走在宽阔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皎洁的月光将他的身形映照出影子来,那影子斜斜的落在地面上。他的影子修长挺拔,烈马的影子瘦削怪异。
高帛和四个禁卫军就静静的跟在他身后,直到回了王宫。
长孙凌彻夜难眠,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醉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