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正在梳洗,宁小姐就请在此稍候吧。”
刘妈扫一眼宁执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轻蔑暗恨。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一大早就来现脸子。
昨夜扔她那什么破烂,回来时不知被哪里的野猫吓了一跳,她脚一滑,摔在石道上,一把老腰差点报废。
忍了痛不敢出声,本想等个早,跟夫人邀个功卖个惨,哪知道又被心情不好的主子一顿数落。
这会忍着气,看着不请自来的宁执青,新仇旧恨,仗着自己是这里老人,刘妈将火朝人撒了一通。
“大夫人向来不喜宁小姐身上的香水味,还请小姐站远些。”
刘妈将宁执青指到阳光直射下,扶着后腰一处,僵硬着腰板,打帘挪入后宅内室。
宁执青没计较,也懒得解释并没有用香水的话,等在廊外卵道。
只是在听到刘妈那痛极的哼哼时,还是微勾了嘴角。
日头已升,却不热烈,照在身上,融融暖意。
这些手段,以前在沈家时就屡见不鲜,这些年依旧没怎么长进。
年少时不明白。
被人不喜,不需要任何理由。
现在回首再看,不过是秋末蹦跶的蚱蜢罢了。
宁执青盯着院中砖石小径,繁复砖瓦铺就的波涛纹,如浪将起未平。
一如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沈家。
她在以身入棋,有人执棋局边。
这怎么可以呢?
当然是要各方粉墨登场,才不辜负这一番好戏。
看样子,效果已经初见。
宁执青抬眸,望向帘子后影影绰绰的身影,挽唇。
想必我们的沈大夫人,昨天一定有个难忘的夜晚?
内室,霍晚音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打点自己的妆容。
所有伺候的人,目不斜视,小心谨慎。
眼底的青灰,脖间的掐痕……
都需要遮掩。
霍晚音没想到沈承明在宁执青回来后,竟是演都不演了。
昨晚的警告、羞辱。
历历在目。
霍晚音闭着眼,全身因动怒而发着颤,直至精心护理的指甲被折断。
“她还在外面?”
话一出口,明显的低哑。
静默一瞬,有人忐忑回:
“回夫人,宁小姐还在外面候着。”
霍晚音看着镜子,里面的女人青春不再,纵是妆粉也难掩的憔悴。
刘妈眼溜溜一转,轻呼了一声,扶着腰赶紧来打小报告。
“夫人可得好好治治那小蹄子,我刚让她老实站外边候着,这会儿竟然偷懒坐下了,这不是在打您脸?”
霍晚音深呼了一口气,看向陪了自己多年的刘妈,眼利如刀。
“你在教我做事?”
房间内所有人大气不敢喘,包括傻眼后讷讷不敢言的刘妈。
“叫她进来。”
知道沈承明今早要叫宁执青一起用早点,霍晚音床都没起。
就是不想被人看见她的落败,尤其宁执青。
倒不想,她还有脸缠上来。
佣人们动作很快。
焚香摆茶,这些刻入大家骨髓的待之道,这会儿倒是深得宁执青之心。
至少此刻,霍晚音再讨厌自己,面上也得一派和善。
在这大宅院里,谁不逢人带几张假皮?
“今早没看见伯母,一直挂念,您气色不太好,可是因为昨晚伯父对您说了什么?”
宁执青没有一点遮掩的想法,打的霍晚音措手不及。
连忙挥退外人后,霍妍微看着宁执青,眸光森森。
被打量的人一派坦然,那双眼,离开三年多,依然一看就让人生厌。
“宁小姐是来兴师问罪的?”
宁执青笑:“昨晚难为伯母还要曲意逢迎,您既然早已向众人表明执青难驯,我再缠着伯母管教,倒是我的不识趣了。”
霍晚音眯着眼,看着她以假乱真的关切,心中冷笑连连。
“我们之间便省了那些虚与委蛇吧,毕竟伯母教会我的,已经够多了。”
重回沈家,霍晚音没想到宁执青会如此来势汹汹。
多年前寄人篱下的小姑娘,没了被磋磨的顺静,终于撕下伪装,开始亮出獠牙。
眼见今天是糊弄不过去,霍晚音沉了眸。
沈承明早有交代。
赔礼道歉。
霍晚音搁下茶盏,暗嗤了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命人拿来一个精致木盒。
“你伯父昨晚交代过我,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等到佣人退下,霍晚音几乎是咬牙切齿:“赔礼道歉。”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蠢货妹妹,她何至于此?
一招错,便被这个丫头踩着上头。
霍晚音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可偏偏,沈承明手里握着证据,她不得不妥协。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心爱之物,你看是否满意?”
大红酸枝首饰盒上,嵌了“喜上眉梢”的螺钿图样,古雅低奢。
宁执青兴味盎然,无视霍晚音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与鄙夷。
她先是细细打量了匠人高超的螺钿工艺,然后指尖一挑,打开宝相花纹金锁片,将里面的古董珠宝首饰随随一扫,关上。
不言,不表态。
只静静品茶。
霍晚音一时摸不住她是什么态度,只是见她始终沉默。
窒默半晌,直到宁执青抽空看过来。
氤氲茶雾里,美人含笑,揶揄且嘲,分明还在等着什么。
安静,耐心,决不罢休。
霍晚音抿紧唇,交拢着双手,内掌肉被死死抠着。
她深呼了一口气。
“在宴会上阻你回沈家,本意是想全了姐妹之谊,毕竟你与老五的往事——不想造成了误会,希望宁小姐不要见怪。”
宁执青听着她含糊其辞,说是道歉,可言里话外,又把自己摘的明明白白。
她不免勾了嘴角。
不够。
“听您的意思,倒好像是我的不是?”
宁执青捏着茶盖一下下拨着茶汤,视线不离琥珀茶水里沉浮的茶叶,晦涩难辨。
“原来伯母还有霍小姐,一直对我和五爷的事耿耿于怀,这可怎么办,不如也叫五爷过来,听听他的解释?”
那云淡风轻,激的霍晚音气息不稳。
“不用了,陈年往事,还提了干什么?”
霍晚音冷声打断宁执青,紧紧盯住她,沉默几息后,才妥协般。
松口,又分明不甘、怨毒。
“这事是我欠考量,我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行、了、吗?”
这一番话,霍晚音说的艰难。
“长辈赐,不敢辞。”
宁执青这才展笑,“那执青就却之不恭了。”
她放下茶杯,将碗盖、碗身、碗托拆分一字排开。
霍晚音彻底黑脸。
宁执青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走到门口时,宁执青忽又想起什么。
“伯母,我送你的那本书来之不易,你一定会喜欢的。”
宁执青离去。
小慧早有眼力见的进去取了首饰盒,提心吊胆又恭敬退出。
在脚刚跨出门槛的间刻,身后猝不及防传来碎裂瓷响。
尖锐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