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若大个店,大多数时间只剩下易淑萍守着没有意识的姐姐,钰吾照旧是每天早上来晚上走,考虑到易家姐妹迟早要会东北,钰吾开始教易淑萍如何料理病人。
前一段时间,因为店里人多,易淑萍忙着找律师打官司,又送姐姐去医院做手术,大脑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总是乱糟糟的,现在影丛姗她们都走了,陈律师那边还需等信,三天五天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她的大脑里又变成了一片空白,她开始渐渐地变得冷静下来,像一只泄的气的气球,全身虚弱无力。
钰吾告诉她每天应该做什么,怎样给易淑菁做面部按摩,刺激嘴唇和舌头,促进病人条件反射引起食欲,易淑萍昏昏沉沉完全都没听进去。
当晚上钰吾走后,她一个人躺在按摩床上,开始慢慢地整理自己的思绪,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洋娃娃的建议是有道理的,发呆在这店里,尝试着给钰吾做个帮手。打官司并非是三天二天的事,边干活边打官司,才是一个长久之计。
她想了很多很多,来上海已半个月了,她第一次变得清醒起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第一次干净地睡着了。
第一觉她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钰吾来到店里,进了她们俩人的房间,她才醒来,钰吾发现昨夜易淑萍给病人用的便盆,他从身上拿出了便盆,告诉她以后夜间不要使用这个东西,这不仅不卫生,对病人的皮肤没好处,而且下面这个便盆,病人的姿势会很不爽。应该是随时发现病人便溺,随时更换垫在身下的毛巾,钰吾给病人做了清理之后,让易淑萍搭手帮自己将病人背下搂去,现在天气很热,以后病人要经常沐浴,才能保证干净卫生。
易淑萍一株没注意,姐姐这个特殊的异性护工,现在大家都不在了,她才发现这个护工很重要。似乎大家都需要他,她现在开始怀疑,影丛姗所说的当初没有找到合适的护工,就接受了院方推荐的钰吾,而是因为她们都是女孩,胆子比较小,所以需要一个男孩作帮手,不仅有力气,还可以为她们壮胆。
钰吾将人背进了楼下的洗漱间,让易淑萍将一张按摩床推进去,再铺上一张塑料布,将易淑萍放在床上,四肢放平。给自己穿上了护工服,调节水温,对易淑萍说,为病人服务本应戴上手套,可他不习惯用保洁手套,有手套试水温容易偏高,不小心会烫了病人,也没法给病人挠头皮,洗长发,手感差做不好事。
他边说边给易淑萍做示范,怎样用莲蓬头去打湿病人的头发,不使水直接冲在面部,冲洗头发时,如何用手指压住耳穴,不让耳朵里面进水,洗脸部时帮病人将头偏向一侧,并帮助病人闭上眼,闭住嘴,洗得才方便干净。
洗完头部,他开始给病人全身上下,抹上沐浴露,手臂和脚部擦得尤其认真,因为易淑萍刚做了流产手术,所以现在不能洗浴缸。但再过一个月之后,就应该使用浴缸,经常让病人躺在温水中,有利于舒展病人的身体,加快血液循环,促进病人早日康复。
易淑萍想不到,这个大男人做事仔细,样样都考虑得这么周全,立刻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应该说影丛姗她们请钰吾做护工,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男人,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年轻英俊,只是她不理解这么一个大小伙子,怎会想到要做一名护工,她第一次开口问对方为什么他会精通护理,而且如此专业。
钰吾让她帮助自己给病人翻身,注意别扭了病人的脖子,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会懂护理。加上给易淑菁的这半年多的护理,他已做了将近十六年的这份活,他已习惯了经常去医院,每天围着病人转,如果没有病人,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尽管他做美容保健挺受顾欢迎,洋娃娃给他的工资也比做护工高得多,但他更愿意做护理工作,因为病人更需要他,他做这份工作并非完全是为了钱。
钰吾的表白让易淑萍感到意外,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这个大小伙子,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人,他的大脑里既没有世俗观念,也不是为了钱工作,仅仅是他认为病人需要他,让她肃然起敬。仅仅是这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在她眼里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护工,而是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最可爱的人,难怪影丛姗她们为何与他相处的那么自然,根本就没把他当作一个异性。
她又小心奕奕地打听他和影丛姗她们几个月相处的情况,以及他个人现在的状况,当她意识到他现在仍然是一个单身汉,没有特别关系的异性,她一下子便找到了许多爱他的理由,她觉得自己太弱小,面对这场生活的灾难,面对着她要追究的那个强大的对手,她必须找一个可以和自己同甘共苦共命运的人,而老天爷早已将这个人送到了她的面前。只有他这种善良、朴质、任劳任怨、具有牺牲精神,不会斤斤计较的人,才会忠实于她们姐妹俩,才会为了她们申冤的那一天,去吃尽千辛万苦,下深渊入地狱,而无怨无悔。
她想得越多,越感到激动,她再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在这个残酷的到处都充满竞争,到处都是陷阱的社会上。只有这种无私无欲,清白单纯的男人,才是最可靠最坚强的男人,她作为一名师范学院学中文的本科毕业生,她早已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如果没有奇迹发生,不幸的人往往一生都不幸,幸运的人才会有好命运,才有幸运的一生。
像她们姐妹俩这样的没有关系,没有社会背景,也没有足够的财力的人,要想绝地反击,走出深渊,首先要放弃幻想,面对现实,勇敢地往前走。不为世人的成见所左右,要用真心真爱地换来真情真意,才能一起走过未来的坎坷不平的岁月,拯救悲惨的命运。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钰吾,在心里告诉自己就是他,就是这个小伙子。她只有改变目前这种简单的雇佣关系,建立起最亲密的关系,才能化解眼前尴尬的窘境,因为无论怎么说一个陌生的男人,整天地摆弄一个,自己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姐姐,她在感觉人是难以接受的。当他成了自己的男友,成了自己的老公,感觉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俩人共同照顾自己的姐姐,他就是妹夫,而不是陌生人。
她看着钰吾认真地冲洗着姐姐引产后,仍然没有干净的地方,看着姐姐那发呆的眼睛和那张似乎想要说话的嘴,好像听到了姐姐心里在呼唤。她需要自己的帮助,可怜她别丢下她。
她们从小生活在一起,睡一张床,穿一样的衣裳,一起玩一起读书一起上学,天天都在一起。为了供自己上大学,姐姐才离开老家出来打工。躺在眼前的姐姐就像是自己,她们不仅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她们的心灵也是相通的,只是现在她不能说话,那横呈在俩个人中间的姐姐,仿佛就是她自己,他触摸到的每一个部位,都让易淑萍心惊肉跳,她发现自己太敏感了,她不知道前些日子自己和钰吾一起在医院护理姐姐,都是怎么过来的,也许人更多的时候需要麻木一点,而不是太清醒。
她想离开洗漱间,可又觉得不妥,钰吾还需要她搭手帮忙,他洗的这么慢慢,也是为了给她讲解,教她以后怎么护理,为什么要这样做一点一滴都需要她记住,她感到自己的脸动红了。
除了来了人,钰吾大多数时间都在教她如何做护理,如何给易淑菁做全身按摩,还告诉她用勺子和手指刺激病人的舌头和嘴唇,并不是一个好办法。易淑萍应该多跟病人亲热一下,摸摸病人的手和脸,和病人捞捞磕,亲一亲脸和唇,这样对病人更有益。
担心病人饮食不足,他还常去药店买针药,给病人打葡萄糖输营养液。告诉易淑萍即使是植物人,也会感冒发烧,因此,用空调,冲凉洗浴都要掌握好温度,不宜太热,亦不宜太凉,其中学问很大,最起码要经常摸一摸病人的体温,仔细观察肌肤的反应,体温高时皮肤发亮,毛细血管能看到隐约的红色,体温低时,透明的肌肤里,毛细血管是蓝色。每天早晚,或洗浴后要注意肌肤的变化,以及那些细小的汗毛,是趴下的还是竖着的,所以说,做护理,并不是一份粗活,而是一份细活,需要多年的经验积累。
在这些单独相处的日子里,易淑萍越来越觉得钰吾迷人可爱,发现她的优点,愈来愈多。就连他总是压低的噪音,也是那样亲切,仿佛那声音能直接进入她的心扉,不必认真地听他究竟讲的是什么,不用琢磨他用辞的含意。
这一天,当钰吾给易淑萍做保健,教她如何为别人服务时,易淑萍不愿他总是没完没来地讲护理讲保健,这些讲得再多,也无助拉近俩人的关系。她想和他聊点家常,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该问的她似乎都已问过了。
于是她又问起了他说的那俩个像一家人的老乡母女,问她们现在在干什么。既然她们是在一家酒楼里端盘子洗菜,为什么不让她们来女人馆做事,她们还跟他学过美容保健,现在这里正缺人。如果多俩个人手,照目前店里的生活情况,或许有希望好转,因为店里常有新上门的人,大家做了之后感觉都不错,都说一定会再来。
钰吾说自己也在想这事,如果自己暂时不要洋娃娃的工资,争取女人馆每月不仅能保本,也能让洋娃娃挣钱,他就有理由向洋娃娃开口添人手,他不敢向洋娃娃提这个建议,还在于不知道洋娃娃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否愿意把店开下去,继续交房租。
在易淑萍看来这事很简单,只要不蚀本,洋娃娃就会将店继续下去,这说明将来这个店一定能赚钱,就算她不想开店了,她也需等到有人接手,把店转出去,她投了二十万在里面,不能白白扔到水里去,将来接店的人也会要工作人员,只是如果别人接手了,她和姐姐恐怕就要搬出去了。她不知道那时自己是否还能在店里做事,如果不住在店里,她要照看姐姐,只怕做不了事,也不知到将来钰吾是否会帮她照看姐姐,因为他在里的工资,比自己能支付得起的要高得多。
钰吾让她放心,她姐的事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帮助。他认为信誉比钱更重要,她姐从第一天起就是他做护工,只要她愿意要自己,他决不会辞活不干。
易淑萍非常感谢他的这种负责任的态度,没有大家的帮助,自己真不知能支撑下去,她一定不会忘掉今天。如果她们姐妹,将来有出头的那一天,她一定会报答大家。
她说要报答大家,钰吾让她别这样想,她觉得丛丛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善良的人,都愿意帮助有困难的朋友,决不是为了回报。
易淑萍问他,是否真的将她们当朋友看。他说自己从小就没有朋友,真的很想多交几个好朋友,尽管这半年多,易淑菁不能说话,但他在心里仍然把她当作了朋友。他和易淑萍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他能看出,她是一个好人。他知道易淑萍至今没找到姐姐,寄存在银行的东西,手上的钱也快花光了,她在这店里洋娃娃只管吃住,不管工资,他早就想好了,以后他不再要她支付工资,就像帮助朋友那样,是为了得到,而是为了付出,为真正的友情不计得失。
听了钰吾的话,易淑萍心头一股暖流由燃而升,感到泪水都快溢出眼眶。她拔开他正在给她按摩额头的手,猛地做起了身。看了一眼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问他,觉得之际长得怎么样?
钰吾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怔愣了片刻,说长得很好看,她又追问了一句,是真的很好看吗?如果不是和她们姐妹俩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他不敢相信,她们姐妹俩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仙女,或是王公贵族的公主小姐。
听了钰吾的回答,易淑萍自信地笑了问他,知道自己和姐姐长得有一点不一样是什么吗?钰吾说知道,一个是弓形足,一个是平底足。
易淑萍没想到,他这一点不一样他也知道了,她说这个区别,只有她去世的母亲知道,她们从小学到高中,没有人能区分她们姐妹俩,就算是她的父亲,也常将她们混淆不分。看来钰吾并不像他的表面那么老实,有一颗贼心。否则不会仅仅给自己做了二次保健就知道自己是平足,这就是她为何不像姐姐那样全是高跟,总是穿珠鞋、旅游鞋的缘故。
易淑萍说他有贼心,这使钰吾感到很委屈,又不知如何辩白。易淑萍把她的心里看得一清二楚,告诉他并不着急申辩,自己并不介意他的贼心,她决定打自己嫁给他,当然这事将来的事,而不是现在。而且是有条件的,他必须帮自己出出头打官司,她一个女孩在外面和陌生人打交道,太难,必须有个男人出面去办这些事。虽然钰吾也是一个不擅长社交的人,但毕竟比她一个女孩要强得多。
钰吾尽管认为她们姐妹俩赛过天仙,非常漂亮,但他决没有想娶她作媳妇的想法。何况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趁人之危,这决不是正人君子之所为。至于她让他帮助出面去打官司的事,这涉及到洋娃娃,他是为洋娃娃打工,需要和洋娃娃协商,只要她信任自己,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办,他只担心自己能力有限,她不满意。
易淑萍表示只要他真心帮她打官司,随他怎么去做,她都满意,她只要他的那颗心,而不是他有多大的能力,她只看中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有没有才能文凭,如果是这样她就不会看上他,虽然他长得很英俊,但他毕竟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人们看中的文凭,但她相信他是一个好人,希望他别辜负自己的一片心,将来有一天她嫁给了他,他要善待她,还有他的姐姐,她要承担姐姐一辈子,不管是生活多么艰辛。
另外她还要强调的是,从今以后,自己虽然是他的女朋友,他们俩人之间的相处,也要像过去一样相互尊重,自己从未交过男朋友,也不会轻易和他上床,她希望自己结婚时还是一个处女,这并非她传统保守,而是憧憬美好的未来,要把握自己的每一步,因为她相信自己这一生,没有多少风花雪月,没有大富大贵的那一天,现实会非常残酷的。如果有一个彼此相爱的心,有一个白头偕老的婚姻,新婚之夜还是一个清白,纯洁的处女,也算是一个自爱自尊的女孩的一生的浪漫。
她对钰吾说,自己在读书的这几年里,姐姐每次和她打电话,都告诫她,要好好学习,不要为金钱、虚荣心所迷惑,要做一个正直的有社会道德的女孩,有理想抱负,要追求美好事物,自己已经下海了,不会奢望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美好的爱情,她以后就决不能为了金钱重蹈覆辙,要脚踏实地,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她认为自己今天能很钰吾面对面坐在一起,那也是冥冥之中姐姐的安排,不好因为姐姐出事,他们今生可能无缘相识,也正是为了照料姐姐,她才看到了他的善良,他的那颗金子一样赤诚的心,她会永远挚着自己的爱,爱他一辈子。
钰吾说她的心灵和她的外表一样美丽,可惜的是,他从小就封闭在自己的家里,除了和母亲沟通,他对人对社会完全不了解,他从未想过恋爱婚姻,他以为自己会和母亲生活一辈子,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离开了他,他怀疑这是因为自己发了一笔意外之财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笔财富,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也正是为了躲避,那些觊觎这笔财富的人,他才潜力迢迢来到这上海。因为母亲告诉他的生父和这里人,没有地址,也没有告诉他叫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从小他就没有父亲。他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他连自己的理想是什么都不清楚,他非常羡慕易淑萍,受到良好的教育,年轻有自己的理想。他还在寻找自己的理想,思考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母亲的一生应该怎么过,他在漫漫地寻找答案。
现在他要做的是就是如何帮助她们姐妹,帮她们实现自己的愿望,他想通过了解别人,来探索人生的目标是什么,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不能因为自己将帮助她,就要求她嫁给自己,放弃对美好未来,美好的爱情的追求。在这个方面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白痴。所以,他不能接受她施舍的爱,这是对她的伤害,也伤害了他作为男子汉的尊严。
易淑萍发现他真是一个木瓜脑袋,她欣赏他的人品,欣赏他的正直,爱上他合情合理。怎么就变成了施舍的爱?她很清楚,如果一个人这样看问题,没有人立即能让他转过弯来,只有以后让生活漫漫地区教育他。但她不明白他刚才提到的发了一笔意外的财是什么,是几千还是几万,以前问他的家庭和过去他从未提及。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如实告诉她,第一次因为换零钱,买了十元彩票,中了两个一千。后来有人想谋害自己,他一直认为母亲的去世和中奖又关,也一直认为这笔财可能不应该属于自己,又不甘心被别人抢走,他就和老乡一起逃到了这里。
易淑萍惊讶万分,这真是天意,上苍有眼要把这笔财富赐个这个纯朴而善良的人,要不怎会买一次,中二个大奖。她有问丛丛她们知道中奖的事吗?钰吾没跟她们说起这事,她们应该不知道。
易淑萍想,他这么挚着做护工。没人会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大笔巨款,问他现在这笔钱在哪里,他挺着肚子说,还在肚子里,易淑萍用力去按那肚子,果然能摸到那张卡,问他胃里有异物难道不疼吗?他说没有感觉。
易淑萍开心地笑了,这事她听到姐姐不幸的消息以来,唯一值得开心的事,她毫不气地对钰吾说,他是穷光蛋她也愿意嫁给他,他是千万富翁她还是要嫁给他,他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