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更痛苦的一天开始了。大家醒来后,开始活动身体。而清醒了许多的尤腊梅感到饥肠辘辘,浑身无力。虽然在外漂泊了二年,这也是第一次让她尝到了饥饿的滋味。每一个人都在焦急的等待早餐的到来,直到九点钟,她才知道这里每天只供应早晚两顿饭。当有人听到送饭的人进了院子里,监号里开始沸腾起来,有人立刻涌到望风口,听着打饭的打开铁门下的小铁洞口。由远及近,挨个一个监号一个监号打饭。然后回头告诉大家该进这个院子了。
尤腊梅没有吃饭的碗,李姐吩咐吴英子,也就是昨天挨着尤腊梅睡的女孩,用自己的碗打两份。吴英子问李姐,要不要“下”尤腊梅饭。李说就“下”一半吧。按规矩,新人进来最少要“下”一天的饭。因为刚从外面进来的人肚子里有油水,饿两天没关系。对尤腊梅来讲,有一口饭总比没一口叧。却不料最后轮到吴英子打饭要二份时,送饭的说,11号监舍只有7个人的饭。在核实了名单后,才知道尤腊梅的名字还没上饭牌。外面值班室的人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直到放风时,李姐给值班的女看守反映,这个姓黄的女看守才工作方法待会去问所长是怎么回事。半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很快过去了。尤腊梅洗完了内衣,穿着外套回到号子里饥饿难奈。快到中午时分,姓黄的女人才来告诉她们,尤腊梅的羁押手续还没办,按规定没有劳饭。但所长已给送饭的打了招呼,晚餐也许会有她的劳饭。但伙房不一定听所长的,伙房只认派劳饭的饭牌。
尽管没吃饭,但事情还得做。作为新犯人,到了“开工”的时候,尤腊梅开始跟吴英子学习如何用牙刷抹牙膏清洗便池。动作要规范程序要清楚,洗了一遍清洗一遍。然后是擦地板。不能像在自己家中一样,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擦干净就行。这里对一招一式都有讲究。
做完了卫生到了“娱乐”时间,李姐开始组织大家讲故事,要求讲男人女人的故事。讲每个人体验过的男人的故事,要讲出细节,要讲出味道,要讲出经验供大家分享。绝不可以把自己当作受害者去讲。而是要当作享受者。只当男人的肉棒是女人的快活器、按摩器。要重点介绍如何勾引男人、利用男人、得到男人。女人其实和男人一样,既要财也要色。没有名也得有利。这就是监狱女子大学必须传授的功课。互相学习,借长补短,共同分享。
到此时,尤腊梅才弄清楚在这里每个人所扮演的角色。李姐是这里的大姐大,大个子刘金枝是二姐二,胖胖本名吴晨霞,以及黑猫周敏俩人一个因为胖,一个因为体下毛多,就有了胖子和黑猫的绰号。她们俩人的角色是“丁头”,也就是常说的打手,是专门负责整治人的。其余几个分别为“甩手”和“一把手”“二把手”。“甩手”既无权也无责什么都不管,仅吃自己的饭。“一把手”就是人民公仆,是负责干活的,什么活都干。人手不够时,“二把手”也要帮着。尤腊梅来了之后,原来的“二把手”就晋升为“甩手”,胖胖就晋升为“二把手”,负责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尤腊梅。尤腊梅必须把所有的手艺都学会,再有新人进号子再传给新人,获得晋升的机会。可谓等级森严,责任明确。每个人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任何人只要担当好了自己的角色,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就有权利挑战排位靠前的人,所以这里是既讲论资排辈,也讲论功行赏。只要得到大家的支持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外境。所以说,监号虽然小,但也是整个社会的一个缩影。甚至可以说比外面的社会更公平更合理,奖惩分明,机会均等。
大姐大李姐虽然长相近乎丑陋,能力却不一般。她和尤腊梅是同年,也有一个女儿,几年前已与前夫离异,后来又找了一个男人。但一直没办结婚手续。她被关起来的原因是在自己居住屋内开赌场。别人在家开赌场都是“打点”了派出所,有内线,所以遇到抓赌,大检查就有人通风报信。她没有“打点”就蛮干起来,所以被抓了。参赌的人大多罚款了事,而她因为是组织者,不仅要罚款,可能还有更重的处罚。不过她现在同居的丈夫在外面还在筹款疏通关系。现被关快满三个月了,她将来究竟是被判刑还是免于投诉,现在心里还没有底。如果被批捕的话,对她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不仅是她坐牢的问题,更严重的是女儿正处在关键时期,高中就要毕业。尽管考大学没有一点希望,但她仍希望女儿将来能成为一个走正道的人。她深信如果自己被判了刑,那这个女儿也就彻底丢了,绝无走正道的可能。迟早有一天女儿会像胖胖她们一样“下海”做小姐,卖淫、吸毒、五毒俱全。她太清楚女儿所处的那个环境残缺的,放任自流的学校,不三不四的朋友。生活圈子里找不到一个有上进心的孩子。也找不到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贫穷是一个方面,恶劣的社会风气都使这些贫民窟里的孩子学坏用教,学好比登天还难,自己这一生已经就这样没有所谓的幸福生活了。也看不到任何希望,她真不愿女儿将来走自己的老路。可是现在女儿离她这条道仅剩一步之遥,无论是自己再次被判刑还是明年女儿高中毕业离开学校都会成为第二个自己。她一方面在号子里一副大姐大的样子,可是她心里最清楚,她是这些人中间最困难的一个,是一个就差快要绝望的人。只是因为她争强好胜的个性支撑着她,不服输,硬着头皮往前走。她最瞧不起的大个子刘金枝,人虽然傻不拉叽,为了一点小事就和邻居大打出手,还砍伤了人,但毕竟刘金枝还有一家卖牛肉的铺子,每个月有几千元的收入。如果她李焕香有这稳妥的生计,每月有几千元的进项,自己一定会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绝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从邻里大动干戈。尽管刘金枝每天都担心会被批捕,李焕香很清楚像砍破了脑袋没出人命这种小纠纷只要花点钱,公安局检察院两头打点一下是很容易摆平的事。用不了十万八万,这点钱刘金枝家里也能拿得出。她李焕香如果能拿出二三万块钱早就回家了,哪里用得着关二三个月。
李焕香很清楚自己在各方面都不如刘金枝,不仅是没钱还没有房,还没真正可靠的男人。刘金枝如果不是因为扯皮打架,应该什么都不缺,有儿有女有房有钱,还有一个原配老公,而自己是一无所有。现在的男人还是一个并未与老婆离婚的男人,正是因为这个没离婚与前妻还有一双儿女的男人所以是靠不住的。否则他早就凑齐了钱让自己出去了。
李焕香打打心里多少有些妒忌刘金枝。因为刘金枝只和自己的丈夫有关系扯不出第二个人来,没法介绍勾引男人利用男人的经验,所以轮到刘金枝讲自己与男人的故事时,李焕香偏要她讲和自己老公是怎样过性生活怎样翻花样,还有当初是怎样搞到一起的。在众人的怂恿逼迫下,傻呼呼的刘金枝只能一五一十的讲述自己和老公认识的经过,第一次在哪里做的爱,每次做多长时间,一个月做几次,都玩些什么花样。她是怎样满足老公的欲望,老公又是怎样满足她,怀孕期间是怎样搞的。每一个细节都要给大家交待清楚。大家感到很是开心别人讲的时候都是三言两语就过去了。她是点滴都不能有遗漏。
轮到尤腊梅时,她也是仅仅和自己的丈夫发生过关系。自认为他们的性生活平淡无奇,没有任何花样,除了了解自己的男人对他人了解甚少,没有什么经验可介绍。
李焕香见也不愿讲自己与老公的性生活,在一旁劝导她,这里都是女人以后出去了谁也不认识谁,讲一讲没有关系,只有人人都动脑筋讲这种够刺激的事才好帮助大家打发时间。被关在这里的人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三个月,如果不想方设法打发时间,那每天的日子就会特别难熬。不要去想自己的事,要积极参与安排的活动。这样时间过得才快,如果总是忘不掉自己的痛苦只会越来越痛苦。
像尤腊梅这种情况更应该嘴,没有手续运气好三两天就出去了,毕竟没有显而易见的违法事,如果三两天不放人那她羁押的时间就是没谱,几个月,一二年都有可能。不像吴晨霞、吴英子还有周敏裁定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裁决15天,一个月或收审。只要有手续的说收审就不会超过三个月,没有手续的可能问题很轻,也可能问题很复杂。只有学会在这里自娱自乐才能减轻痛苦。女儿现在远在上海,不过好歹有份工作,不会流落街头,还有老乡照看,待以后胖胖她们出去了还可以帮她给女儿打个电话,让女儿来看自己。在这里一天就争取吃饱睡着,不想家,快快活活过一天。也可以静下心来算一算帐,自己这一生得到过什么,享受过什么,还有什么应该享受的没有享受到,日后出去了一定要尽快兑现,不要白白在世上走一趟。一个人在这里关过一次足以悟透人生,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享受到的才是真的。她尤腊梅老公虽然死了,但别人现在愿意赔偿,再加上抚血金、拆迁费,有二十多万。只要自己想得开,在县里买一处房产,再找一个男人,日子仍然可以过得很快乐。死人是不能复生的,像她这样还想与别人纠缠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告到哪里都一样,都要凭关系花银子。最终还是得不偿失。现在政府愿意给她一定的补偿,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一个没有靠山没有关系的老百姓还不息事宁人,难道还想翻天不成?人要现实一点,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李焕香给她灌输了那么多,大家也七嘴八舌的劝导她,这个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她遇到的事算不上不公道,就拿吴英子来说,她被自己的男朋友骗到发廊去学美发手艺,才上一天班,仅仅是因为别的女孩在发廊里卖淫,以卖淫的名义被抓了进来,而真正卖淫的女孩因为治安大队有熟人被放走了。吴英子是不是比她更背?如今的年月就是这样,真正“黄赌毒”的人都不会被抓,被抓的反而都是边缘人。
以胖胖和她们几个为例,她人并非是从事卖淫的小姐,都是和妈咪和发廊的老板关系熟,有时缺钱花偶尔接待一下人。而真正在宾馆在娱乐城做得好的小姐都是长期被县里的大小头头包过的,跟下面的乡长,镇长关系都非同一般,都是供政府干部享乐的。所以这种人都不会被抓,出了点事也会有人出面立马放人,这个年月一个要么是“白道”上有人,要么是“黑道”上有人。如果两边都站不上,那也不是坏事,就得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有什么事就认自己倒霉。还想讨什么公道,完全是异想天开,不识时务。
当大家听说尤腊梅母女俩在上海最繁华的美容美体里打工管吃管住每月现在有三千元的收入,都说她是个傻B。吃好的穿好的工作又轻松又有钱挣,不好好打工打什么官司,完全是不清白的人。她只要想得开日子比谁都好过。胖胖和黑猫还详细问了她在上海的地址,说将来出去了就去投奔她,让她帮忙也让她们在正而八经的美容院找一份有保障的事。
尤腊梅保证如果有哪一天自己一定会帮她们在老乡面前说几句好话,帮大家一把,自己也是多亏在汉沙认识了一个好人,否则自己早就绝望了。正是因为有人帮忙她才看到一线希望,才坚持要给自己的老公讨个说法。
说到这里,大家都对那长像英俊富有热心快肠的老张产生浓厚的兴趣。没有人相信她和他之间没有关系,哪有不吃鱼的猫。她尤腊梅虽然不是美女,但也是一个清清白白身材相貌都还过得去而且还有女人味的良家妇女。她对他印象那么好就算是对方嫌她年纪大不愿娶她做老婆,拿她满足一时之需解决男人的问题总是可以的,何况对方还是个单身汉。李焕香和刘金枝都是过来人,还不了解男人是什么德行,只要“来了神”什么女人都要上,不“放水”就不得安逸。
腊梅坚持说自己和钰吾之间是绝对的姐弟关系,他们都是正派人。刘金枝首先反对尤腊梅的这个说法,正派人和性的需要是俩码事,没有这种事就不是人,是人都离不开这种事就算对方和她再一起没有过邪念,为人很正直,她尤腊梅作为一个丈夫死了两年多的寡妇没有这事每天晚上也睡不着觉。从她的话可以看出她是一个虚伪的人,尽说假话,鬼才会相信她说的这些。
在众人的挞伐下,尤腊梅只能承认自己确实也有睡不着的时候,如果他上自己的身自己绝对不会拒绝,但确实没发生过这种事。
她的事大家越议论越有兴趣,当听说她们母女曾和对方长期单独生活在一起就更加难以相信她说的关系清白。大家对尤腊梅的情况了解得越多,越是认定她在说谎,并且开导她说孤男寡女生活在一起两情相悦做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这事倒是让人觉得不正常。这是不可能的,她一定有什么隐情。
在大家热议中,胖胖突然冒出了一句:是不是因为他把你母女都上了你才害怕说这事?这一句冒失的话憋得尤腊梅滿脸冲血,想变脸也没胆量,胖胖是专门修理人的“丁头”,自己是地位最低的“一把手”,她只能红着脸大声说:“你可别瞎说!”
她的反驳无疑是无力的,众人又一个劲的宽慰她说,母女俩共享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对方又有钱,又年轻,如果对方将来娶了她女儿,那对方既是她女婿又是她情人,从物质上、精神上、生理上满足她是天下最美的事,她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她们一再引诱她承认有这回事,这没什么可丢脸的。黑猫周敏还解释说这叫“就汤下面”,搞老娘的时候顺便把女儿一起搞了。
每个人都是为了取乐拿尤腊梅“混点”,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上,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只有头脑简单的刘金枝信以为真。她忿忿不平的发表着感慨:“我是说她怎么看起来不像个乡下妇女。保养得比我还好,我们掐的都是辛苦钱,她这钱挣的就容易多了。母女俩一起满足一个男人,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她说的这么好的男人?我活了几十年什么时候见过没有付出就能上万的给你?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知是大家的议论还是饥饿的原因,尤腊梅感到一阵头晕,坐在哪里都支持不住。她想躺下休息一下,大姐大李焕香却说不可以,她现在若睡了夜晚睡不着那还不是影响大家。同时,李焕香也制止刘金枝继续说下去,别人说这事是混时间,她刘金枝大脑完全有问题,还当真。
可刘金枝认为自己是实话实说。她当年刚结婚的时候,她老公就打过她妹妹的主意。那时她妹妹还没嫁人,在店里帮他们做事,睡在她家晨,她男人两次夜里钻进她妹妹的房间。所幸她半夜醒来发现老公不在旁边,隔壁妹妹的房间有动静。她过去之后看到老公正在强上她妹妹,衣服都被扒光了,多亏她及时出现。这种事发生了两次后,她只好让妹妹离开了。她老公不仅不为这事道歉,还说一个小姨半个妻,她妹妹陪他睡觉是应该的。俩人了是打得头破血流,正是因为她的争强好胜的个性才灭了老公的这人念头,从此以后才变得老老实实。
而众人的判断都是她妹妹肯定被她老公搞了,发现的只有两次,没发现的不知有多少回。刘金枝一口咬定一回都没有。她从结婚那天起就一直把男人看得很紧,绝对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不管是谁她都提防着。她知道男人无论好坏都一个样,都想多占点便宜。尤其是对年轻的女孩没有不好色的男人。自己是性子烈,眼中溶不得沙子才维持着今天这个家。像尤腊梅这种软弱好欺的女人遇到这种事只能认了,根本无力招架。况且尤腊梅是背井离乡,远在几千里之外,没有可依靠,也没有人为其主持公道,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李焕香并非完全不相信刘金枝的话,只是自身的境况和尤腊梅是一样,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半大的女孩,有许多苦衷不能倾诉,她和尤腊梅有着共同的立场,这和实情是真是假没有关系。人们对离异还带着女儿的女人都有这样的忠告。十人有女儿的女人再婚后,女儿都会被继父骚扰,她现在的这个与她人共有的所谓的丈夫也是如此,不仅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还要靠自己挣钱养活女儿。从他们刚走到一起开始,尽管三年前女儿还小,也是时常骚扰女儿,自己也是一直小心提防着,这两年女儿时常逃学在同学家,借宿不归。她也没太多干涉,就是担心管得太紧在身边出问题。孩子野一点反而更安全。她甚至对女儿早恋也是抱纵容的态度,再怎么着也是和同龄人在一起,就算同居怀孕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中学生恋爱厮混太普遍了。总比被种老男人上了强。现在自己被关在这里,鞭长莫及,女儿若不回家更让她感到放心,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不搞自己的娘和女儿还有什么女人不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