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温的，正好适合洗脸。刘秋莲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恍然想起前世种种。
那时候的林守平，虽然有诸多缺点，可也会在她干活回来时准备热水，等她洗漱完再帮着倒水。
待她洗漱完，林守平已经麻利地把水倒进了阴沟。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刘秋莲心头一阵复杂。
这个男人，明明有那么多优点，可为什么最后却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回到房间，林守平脱得只剩条裤衩，站在床前挥舞着衣服驱赶蚊子。
夏夜山里凉，他拉开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鸳鸯被，舒服地躺了进去。
刘秋莲从箱柜里取出一块蓝布，坐在油灯下开始缝制腰袋。
针线在她手中穿梭，不一会儿就有了个雏形。
“莲儿，缝这么大做什么？”林守平翘着腿问。
“明天卖牛黄，装钱用。”
“你说能卖多少钱？”林守平眼里闪着期待。
“到城里问问就知道了。”刘秋莲一针一线地忙活着。
“但愿能多卖些，让老汉妈高兴。”
“你要是能改掉那些毛病，他们会更高兴。”
林守平撇撇嘴，“你怎么说话跟老太太似的。”
“总比你整天只想着玩要强。”
被戳到痛处，林守平悻悻地翻过身去不说话了。
屋里一时只剩下蛐蛐的叫声和针线穿梭的细微响动。
等刘秋莲缝好钱袋上床，林守平又凑了过来，“莲儿，过来这边睡。”
“我今天摔了，分开睡。”刘秋莲推开他。
“怎么摔的？”林守平摸到她后脑勺的包，顿时心疼起来，“我去拿止痛酊。”
“别吵醒老汉妈了，睡一觉就好。”
林守平轻轻给她揉着，“莲儿，你今天好像不一样了，我赔了那么多钱你都没骂我。”
刘秋莲沉默片刻，“你想被骂？”
“不想，我又不是贱骨头。”林守平赌气翻身。
刘秋莲躺在那里，听着林守平的呼吸渐渐平稳。
前世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林守平摔断腿卧床不起，爷爷意外去世，四房兄弟反目成仇...每一幕都像是刀子般剜在她心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的月色上。这一世，她一定要改变些什么。
正房里。
林母问林父，“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老幺这些年挣的工分连自己都养不活，现在又赔了这么多钱。”
“实在不行，等年底卖了肥猪，把钱分给他们。”
林父望着房顶，目光深远，“儿女都是债，认了吧。”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位老人身上，他们佝偻的背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母的眼角有泪光闪动，但她很快用袖子擦去了。
“老幺这孩子，就是太实诚，总被人骗。你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咋就不长点心呢？”
林父叹了口气，“也怪我们，从小太宠他了。”
“可不是嘛，你看他那几个哥哥，现在都成家立业了。就他......”
林母说着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
“别说了，”林父打断她，“好在秋莲是个能干的，有她看着，老幺总会慢慢懂事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院子里就传来林母的喊声。
刘秋莲猛地坐起，一时恍惚，直到林母又喊了声“秋莲”，她才回过神来。
身边的林守平还在呼呼大睡，枕头都被他蹭到了一边。刘秋莲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到这个时候，她还在为林守平赔钱的事情生气，可这一世......
“来了！”她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下床，生怕吵醒林守平。
推开门，清晨的凉气扑面而来。院子里，林母已经生好了火，锅里的粥正冒着热气。
大嫂正在井边洗菜，见她出来，笑着打招呼：“秋莲，起这么早啊？”
“嗯，今天不是进城嘛。”刘秋莲应着，走到灶前帮林母添柴。
林母小声问：“老幺还睡着呢？”
“嗯，让他再睡会儿吧。”
林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惯着他了。”
刘秋莲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灶里添着柴火。火焰噼啪作响，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吃过早饭后，屋内。
林母颤抖的手指摩挲着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存在。
林母将牛黄小心翼翼地塞进林父外衫的口袋，又用一根锈迹斑斑的别针将袋口仔细封好。
她的动作轻柔而谨慎。
“当心些，可别让人瞧出来。”
林母拍了拍那个鼓起的口袋，压低声音叮嘱。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却强撑着不让泪水落下。
刘秋莲站在屋角，看着这一幕，心头泛起阵阵酸楚。
林父此刻紧张得连走路都变得僵硬，右手死死地夹在身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
灶房内，韩巧英蹲在灶台前，将最后一锅煮洋芋装进竹篮。
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最后落在那个鼓鼓的衣袋上。
“路上饿了就吃点，我还准备了些红薯，竹筒里也装了米汤。”
走进来的刘秋莲帮着将食物分装进几个包袱，感受着竹筒传来的余温。
这是韩巧英一大清早就煮好的，现在还暖着。
院子里，林父走得局促不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走到门口时，他仍是那副束手束脚的样子，活像个偷了东西的小贼。
“老汉，您走路要自然些。”刘秋莲忍不住提醒，“太明显了，这样容易引人注意。”
“就是，老汉。”林守平也跟着劝，“您这走路的样子，跟被人缝了衣服似的，太扎眼了。”
林父恼怒地瞪了两人一眼：
“用得着你们教？我自个儿心里有数。”说着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衣袋。
“他们说得对。”
林母拉住老伴的胳膊，柔声道，“你现在这样，谁看了都知道身上带着值钱东西。要镇定些。”
林父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嘴上嘟囔：“知道了，走一会就好。”
村里还笼罩在黑暗中，只有零星几户透出微弱的灯光。
刘秋莲跟在几人身后，踩着松软的泥土，忽然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自己。
“路黑，当心脚下。”林守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关切。
刘秋莲心头一暖，轻声应了句“嗯”。
她能感觉到林守平掌心传来的温度，那份温暖驱散了些许凉意。
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前走，经过那条布满杂草的田坎，来到稍宽的土路上。
刘秋莲这才抽出手，和林守平并肩而行。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沾满了泥土的气息。
从兴农大队到县城，要翻过一座不高的山。
晨曦微露，蛙鸣虫叫此起彼伏，远处传来公鸡此起彼伏的啼鸣。
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去，朦胧中给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转过山丘时，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沈长财骑着他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车轮吱呀作响，摇摇晃晃地迎面而来。铃铛叮当作响，宣告着不速之的到来。
林守富一把拉住林父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紧张：“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