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巧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打趣道：“去吧，腾出地方多吃点。”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刘秋莲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准备去看刘小梅。
她站在镜子前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确保自己看起来整洁大方。
刚出院门，迎面就撞见打扮得体的张玉花和林守安推着自行车走来。
张玉花一身白衬衣配高跟鞋，显得格外扎眼；林守安则把头发抹得油光发亮，活像个城里来的。两人的穿着打扮与这个普通的乡村显得格格不入。
“大嫂，赶场去啊？”刘秋莲礼貌地打招呼，努力保持着平和的语气。
张玉花冷淡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
阳光下，她脸上的粉底显得有些浑浊。
林守安倒是笑呵呵地问：“守平收黄鳝的生意怎么样？”他的笑容看起来虚伪而做作。
“一天能挣两块跑腿钱。”刘秋莲淡淡回道，语气平静得像秋日的池水。
“那也不错，总比整天游手好闲强。”林守信说着意有所指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揶揄。
刘秋莲心里冷笑，真是乌鸦笑猪黑。她默默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秋风掠过，卷起一地落叶。
待走远些，张玉花压低声音抱怨道：
“连一个名额钱都拿不出来的穷鬼，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她的声音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你不懂。”林守信四下打量了一番，压低声音道，“老幺家是没钱，但守富他们几个有啊。我们转了几天才卖十个名额，还有五个是自己买的。要凑够一百个才能跟着马部长进城。”
张玉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金子：
“那你怎么不让你爹把她们的彩礼钱都拿出来？一千块就能补十万，这可是一辈子的富贵。”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贪婪。
“你以为我不想？”林守信没好气地说，“彩礼钱都用来修房子了，能拿出三百已经不错了。”说着，他推着自行车加快了脚步，仿佛要把身后的贫穷与窘迫都甩开。
夏日的阳光灼热，山间小路蜿蜒向前。
林守安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前行，车轮碾过泥泞的路面发出吱呀声响。
他眯着眼远远看见陈虎强的身影从田坎上晃过来，立刻扯着嗓子喊道：
“玉花，快看那边！我知道谁有钱了！”
自行车后座上的张玉花不耐烦地抬头瞥了一眼，见是陈虎强，眉头顿时皱起，嘴角带着几分不屑：“就他？祖祖辈辈靠偷鸡摸狗过日子，能有几个钱？我看你是昏了头。”
林守安放缓车速，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问问又不吃亏，这兴农大队穷得叮当响，这么多户人家，连一百个名额都凑不齐。你说咱们能放过任何机会吗？”
张玉花抿着嘴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衣角。
她心里清楚丈夫说的有道理，可想到陈虎强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心里就莫名烦躁。
刘秋莲默默跟在后面，看着林守安夫妇的身影渐渐远去。
她放慢脚步，任由晌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转过山脚，大队的房屋渐渐映入眼帘。
忽然，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快步走向马小林的代销店，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晒坝上纳凉的妇人们顿时像炸开的蚂蚁窝，纷纷围拢过去。
“哎呀，可算有人管了！”一个扎着花头巾的妇人拍着大腿感叹。
另一个抱着娃的年轻媳妇接话道：“早该来了，搞得队里男人都不安分，整天往这儿钻。”
“话可不能这么说，”
马婶压低声音，“就那几个脸皮厚的，把好端端的代销店搞成赌场，不像话！”
“就是，再这样下去，把咱队的名声都败坏了。”
七嘴八舑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刘秋莲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几个参赌的被带走。
她垂下眼帘，转身往山那边去了。
往刘小梅家走要一个时辰，山路崎岖难行。
刘秋莲加快脚步，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来，打湿了衣襟。
远处的青山层叠，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
走到东山脚下，望着眼前的土砖围墙和原木院门，刘秋莲一时怔住了。
茅草顶的老屋静静伫立，墙角爬满了牵牛花，藤蔓纠缠着绿叶，开出星星点点的紫色花朵。
前世黄志强刚去了钢铁厂不久就搬去村口住了，这老宅虽然位置对，却让她有些恍惚。
记忆中的场景与眼前重叠，惹得心头一阵酸涩。
“哎呀，稀啊！”身后突然传来刘小梅爽朗的声音，“站门口发什么呆呢？”
刘秋莲回过神，见刘小梅正挑着粪桶站在身后，脸上沾着些许泥土，却掩不住眼中的欢喜：
“你去浇地了？”
“是啊，”
刘小梅放下粪桶，领着她往院里走，“昨个我去你家找你，婆婆说你上山去了。还以为你这几天都不会来呢。”
进了屋，刘秋莲坐在竹椅上，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
土炕上整齐叠放着被褥，墙角堆着些干柴，灶台上还留着早上烧火的灰烬。
“守平上山挖了龙须草和岩生姜。”
她从布袋里掏出几样东西，“姐夫他们不在家？”
“去泰和了，他姐夫带他去钢铁厂看看。”
刘小梅递过一截甘蔗，又接过刘秋莲带来的竹筒，好奇地问：“这是花粉？”
“嗯，冲水喝挺好的。对身体有益。”
“守平现在可勤快了。”
刘小梅一边剥甘蔗一边感叹，“上次回娘家，大哥还问他是不是和以前一样懒，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刘秋莲听着这话，心里一酸。想起娘家的父母，既想去看看，又怕他们察觉自己的变化。
重活一世，有些事情反而更难开口。
“自从那次赔了牛钱，他倒是改了不少。”
刘小梅继续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这上山采药的事，我跟志强提了，他爹不大同意，说钢铁厂多好。”
刘秋莲能理解老人家的想法，这年头能找到个稳定工作实在不容易。
她斟酌着开口：“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信你啊。”
刘小梅放下手中的甘蔗，认真地看着刘秋莲，“我都割了些紫茸草，等晒干跟你们一起去卖。到时候让王医生说说，他们肯定就信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院子里的公鸡打鸣，远处传来零星的说话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明天我们上山，你去吗？”刘秋莲问道。
“不了，要翻红苕藤。”刘小梅摇摇头，“地里的活儿不能耽搁。”
眼看着太阳西斜，刘秋莲起身告辞。
刘小梅依依不舍地送到山脚，姐妹俩约定大后天在泰和碰面，这才分开。
望着刘小梅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路转角，刘秋莲站在原地许久。
天边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刘秋莲转身往回走。
她沿着蜿蜒的山脚小径慢悠悠地走着，暖阳洒在身上，带着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