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有一座未阳城。
未阳城中,有一座酒楼。
这一天,酒楼之内来了一个酒鬼。
酒鬼叫了一坛子酒,一口一口的喝起来,他喝得很快,一坛子十斤重的酒,眨眼就见底。
他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灰衣老者进来,四下一看,就坐到酒鬼对面,沉声道:“赵三笑他们失手了!”
酒鬼似乎并不意外,道:“他身边有先天高手跟着,没人能杀他!”
灰衣老者叹道:“不是先天高手出手!”
“哦?赵三笑、屠千户、温原,再加上二十四个配合无间的一流死士,拿不下他?”酒鬼皱眉道。
上次他在天剑山下见过陈无邪,那时候就出手试探,并察觉陈无邪身边跟着一个先天高手,因此放弃夺刀。
他虽然在宋穆手下效力,但却不会为他得罪先天高手。
“不是他,而是一群杀手,赵三笑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先被杀手除掉屠千户和十二位死士!”
“杀手?英雄阁?红楼?”酒鬼皱眉。
杀手在江湖上很常见,他们不见得有多高的武功,但杀人的本领,却令人防不胜防,是许多人不愿意招惹的。
“都不是!”灰衣老者摇头。
酒鬼道:“一出手,就让赵三笑他们损失惨重,一定不是一般的杀手组织,这天下,除英雄阁、红楼外,没有更强的杀手组织了吧?”
灰衣老者道:“有!”
“那是?”
“鬼窟!”
酒鬼放下酒坛,吃惊道:“鬼窟?”
对于寻常人而言,鬼窟已经是过去,但对他们这样的江湖人物而言,鬼窟的存在并非秘密,只是鬼窟行事诡秘,少有人知,他们隐藏得太深了!
“不错,杀死他们的,正是鬼窟的鬼影,据闻他们修炼的是《镜花水月》秘术,来无影,去无踪,最擅长暗杀、刺杀!”灰衣老者道。
“陈无邪怎么会和鬼窟牵扯上?”酒鬼越发惊讶。
灰衣老者眉头紧皱,道:“尚且不知,你可还记得四年前,云间府大军、八神门、大内密探齐齐出动之事?”
酒鬼眯眼,道:“那时候莫大先生还执掌八神门、大内密探,听说是在追查通仙令的下落,具体情况,怕只有凌将军、莫大先生才知道,我并没有参与那件事。”
灰衣老者颔首,没有多问,酒鬼身份特殊,算是八神门的暗子,天下很少有人知道酒鬼其实是八神门培养出来的,他以酒鬼身份行走江湖,能够打听到许多隐秘,而且,酒鬼这样的高手,有他的行事方法,在八神门内,地位超然。
两人沉默下来,鬼窟这个词语太沉重,鬼窟帮陈无邪出手,这意味着什么?
良久。
酒鬼喝了一口酒,道:“门主在城中?”
“嗯!折损了赵三笑他们,又被英雄阁盯上,门主也得蛰伏一段时间。”灰衣老者点点头。
宋穆被封为忠勇公后,依旧还执掌八神门,不过,八神门并不好过,现在天下战乱,朝廷对江湖的约束力,大大降低,尤其是新王登基后,重用大内密探,听说新王要以大内密探为基础,建立东厂,取代八神门。
酒鬼听到不少传闻,在他心中,宋仁并不适合做皇帝,无论是宋穆,还是宋岳,都比宋仁更合适,但先王临终前选择宋仁,定然有他的深意。
酒鬼道:“武威公已经带兵南下,应该快到云台关,等武威公入关,这中原又要多一头恶狼。”
“恶狼也好,猛虎也好,都与我们无关!”灰衣老者淡淡道。
他们都是属下,这些事情,还轮不到他们去关心。
“鬼窟之事,怕是要与门主说一下,他们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应该是准备有所动作了!”酒鬼道。
灰衣老者点点头,道:“等见到门主,我会说的。”
未阳城外,道路两旁,出现一个挑担的老汉,背篓的婆婆,白衣的书生,妖娆的小娘子。
老汉拿着烟锅,吞云吐雾,道:“没想到堂堂忠勇公,会藏在这样的小城里。”
白衣书生摇着扇子,道:“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是藏着真龙,未阳城是赵国宋家先祖的故居,他藏在这里,也不意外。”
“可惜,就算藏在天涯海角,也被我们找到!”妖娆小娘子媚眼如丝,腰肢如柳,盈盈一握,看的路人大咽口水。
老婆婆冷笑道:“还好没有杀酒鬼,否则想要得手可不容易!”
老汉砸吧几下,道:“英雄阁、红楼会联手,宋穆折了赵三笑、温原、屠千户,失去左膀右臂,着急召回在外的手下,却也给了我们机会。”
杀手不一定是江湖之中武功最高的,但一定是消息传递最快的,他们得到消息的速度,比王公贵族还要快,要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杀手,必须有一个幕后组织在替他收拢情报,让他知道要杀的人喜欢吃什么、做什么,会什么武功,是什么来历,甚至,连他喜欢女人的什么位置都会清楚。
“啧啧,陈小郎君真有能耐,三位后天巅峰,二十四位一流死士,八神门耗费巨资培养的人才啊,就这么付诸东流,宋穆怕是要心疼得睡不着觉。”妖娆小娘子目光迷离道。
白衣书生摇扇道:“怎么,看上他了?”
“嘻嘻,是啊,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要是能有一夕之欢,折寿一天我也愿意。”她笑道。
“听说他也是个风流种子,你可以试试。”老婆婆道。
“咯咯,那敢情好,不如我们姐妹联手,天下哪个男人能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妖娆小娘子眼珠子一转,道。
老婆婆叹道:“我宁愿相信路边一条狗,也不会和一只毒蝎子联手,谁知道那根毒针,什么时候会扎在背上?”
“唉,说得人家多无情似的,大家彼此彼此!”妖娆小娘子嗔怒道。
两日后。
未阳城西处,有一大宅,宅内假山池水,亭台楼阁,古香古色,在后院,有一湖,杨柳依依,湖中有一亭,飞檐挂角,亭中有一石桌,桌旁四石凳,桌上一瑶琴。
琴音铮铮,宛如千军万马奔腾,抚琴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端坐桌旁,目光威严,他身上穿着宽大的紫袍,胸前绣巨蟒,作吞天状,贵气逼人。
在他身边,立着二婢,对面坐着一女。
都说文章如字字如人,那么从琴声之中,往往可以窥探出弹琴之人的心境,空灵、幽怨、平静……
宋穆的琴音,就像在进行一场战争,千军万马奔腾,刀兵剑戟相撞,他的琴音之中,透出的是肃杀,是金铁冰冷。
宋构的儿女不少,不算微服私访时留下的私生子、私生女,在民间,有关赵国皇帝的风流韵事流言可不少,不过明面上承认的就有二十六人,其中十男十六女,其中最像他的,是宋穆,不仅外貌像,就连性格、脾气,还有走的路都很像。
而且,宋构对宋穆,亦是宠爱有加,从其让宋穆执掌八神门,兼领大内密探就可看出,这是宋构当年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的地方,也许宋构也希望宋穆能走他的路,最终坐上宝座。
可惜的是,宋构没有坚持到那一天,宋构的死,有很多说法,最被认同的是他死在风流上,但宋穆知道,宋构会死,和摩云山上那一位不无关系,和南城固、凌如玉、莫大先生,都有关系。
君权、相权、军权之争,随着南城固、凌如玉的封无可封、赐无可赐,成为赵国最大的矛盾,而四年前莫大先生和凌如玉的同时沉默,让老来多疑的宋构对莫大先生不再如往昔那般信任,方才让他取代莫大先生,执掌八神门。
宋构急切的要对楚国、蜀国开战,就是要通过战争来削弱南城固、凌如玉的权利,改变赵国二十年来一成不变的格局。
然后就有那一个默契的结局。
宋构忽然驾崩,软弱无能的宋仁登基,丞相府大权独揽,将军府手握三军,摩云山则获得他们想要的机会。
对活着的人而言,皆大欢喜。
宋穆不甘,他逃出太安城,潜伏于此,等待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事实上,宋穆的机会并不多,他在朝堂上的根基,要么被贬谪,要么反叛,真正忠心于他的人,没剩下几个,在军中,他不像宋岳那样,独掌一座将军府,中原的将军府、军营,除齐地的东海大营和镇东将军府是老燕王所留,无法被渗透外,其它的都已经是凌如玉的羽翼,以凌如玉的声望,宋穆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宋构就是看清这点,权衡之下,才会让他执掌八神门,有自己的根基,算是宋构事先准备的后手。
但这样的根基,还是太弱,因此,宋穆想尽办法壮大自己,哪怕不相信得到一柄刀就能得到天下,可他还是派人去拿,三位一流绝顶,二十四位一流死士,这样的阵容,足以灭掉大部分二流门派,就算一流大派,也要严阵以待,结果,等来的却是失败的消息。
宋穆很失望,失望之余,是愤怒,他将愤怒灌注在琴声之中,因此琴声变成杀伐之音,唯有这样,才能化解他心中的怒火,让他冷静下来,不至于被怒火烧得迷失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