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水城在瑶池边上,外人不知道的,很容易将瑶池和瑶水混为一谈。
瑶水是楚国开凿的一条运河的一段,全名是临江。
临江从长江引水而入,一路往南,沟通江南各地大河,形成一张复杂的水路网,河宽水缓,大船航行无阻。
瑶水是临江最繁华的一段,仅次于楚都那一段的胭脂河。
瑶池原先是瑶水城边的大泽,后来临江贯通,大水漫入,楚国官府开挖大泽,挖出一个方圆百里的大湖。
神话之中,天上有天庭,天庭之中有瑶池,楚国人就用瑶池来命名这个大湖。
碧波浩荡,莲叶无穷,湖中画舫只只,点缀其间,还有一座座人造的小岛,沿岸杨柳,随风飘动,别有一番风味,故有“瑶池美景胜于天”的说法。
穿着黑衫,腰系玉带,上悬魔刀的陈无邪走过杨柳岸,道路用青石铺满,路上行人成双结对,你侬我侬,都是清晨出游的士子美人。
春天来了,耐不住寂寞的男男女女们走出屋子,只要不是奇丑无比的,总能寻到一个伴儿。
像陈无邪这般孤身一人的,着实不多,而且,他那一身的黑衣,在楚地很是扎眼。
与赵国尊紫喜黑不同,楚国尊红喜青、白,对黑色则是畏惧、厌恶,认为黑色是死亡的象征,只有家里死人,才会穿一身黑,因此没几个人会穿一身黑衣上街,不吉利。
他虽着黑衣,可干净整洁,衣袂飘飘,神采飞扬,短发及肩,精神奕奕,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情窦初开的楚国少女们指指点点,叽叽喳喳,胆小的羞羞怯怯,胆大的媚眼摇手,咯咯笑着,银铃一般好听。
领略着江南的风光,陈无邪来到情人桥。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桥下传来:“小郎君可是要坐船?”
船从桥下摇出,撑船的是年纪不大的船娘,及笄之年,青碧罗衫,轻挽裤管,露出两截白嫩的小腿,如藕似玉,赤足秀美。
她凝眸浅笑,一双玉手,握着竹篙,轻轻一点,那船就如飞梭,飘摇靠岸。
“官要乘船哩?”
船娘美目流盼,笑嘻嘻再问一句,江南的春天,比北方温暖许多,不过,虽然已经是阳春三月,但清晨还是有些寒意,可她好像不觉寒冷,充满青春活力,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眨动,让人无法拒绝。
陈无邪笑了笑,走上轻舟,船并不大,随着他的上去而左右摇晃,那种晃动的感觉,让陈无邪太太习惯。
船娘伸手扶住他,笑嘻嘻道:“郎君是北方来哩?”
陈无邪以内力定住身形,点头道:“是啊!”
“一听口音就是,北方人声音浑厚,而且人高马大,壮实得很,只是再壮实的北方人,第一次来南方,都会晕船,就跟喝醉了一样,还有的北方人,怕水,到了湖中心,紧张得抓着船不敢动,嘻嘻嘻……不过,郎君放心,我乘船稳当得很,不会晃哩!”
船娘活泼可爱,笑嘻嘻的松开手,见陈无邪坐稳,竹篙往岸边一点,小船稳当当的离岸。
“郎君是要去岛上访友,还是往湖中游览?郎君来的不是时候,到七八月,瑶池莲花盛开,一眼看去,粉的、红的、白的……那时节,满是人,等到秋夕月圆,各家、各楼的姐姐争相斗艳,夺那魁首之位,人映莲花,每年国君都会来此,与民同乐!去年楚后驾临,漫山遍野的人,只为目睹楚国第一美人的风采,可壮观哩!”
陈无邪笑着等她说完,道:“去星湖岛!”
“星湖岛?那儿是私人岛屿,没邀请不能上岛的。”
船娘说着,竹篙轻点,轻舟如飞梭,划过水面,往湖中荡去。
清晨的水面,飘荡着白雾,袅袅升腾,一只轻舟划出,不见水面,宛如飞在云中。
陈无邪坐于船上,欣赏着瑶池美景,船娘哼着江南的小调,听不清词意,像是江南的方言,糯糯甜甜的,好似女子向情郎诉说爱慕之情,娇柔无邪,优美悦耳。
在北方,陈无邪经常听人说江南好风光,瑶池上船娘的歌声便是如此醉人,怪不得多少英雄好汉,都要来江南走一遭。
“前面就是星湖岛,郎君要小心哩,岛上的人,霸道得很,寻常船只,不让靠近!”船娘瘪瘪嘴,娇哼一声。
她话音方落,便见三只飞舟从雾中划出,它们来得很快,如离弦之箭,撕开薄雾,将轻舟围住。
飞舟上,各站着四个汉子,对面飞舟上,当先一个青衫中年,抱拳道:“私人重地,还请回转!”
船娘轻哼一声,不满之色,溢于言表,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与富贵之家斗,扭头瞥向舟上的人。
陈无邪站起身,朝青衫人道:“烦请通报贵主人,陈无邪到访!”
陈无邪这个名字,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有好事者,将他排为年轻一辈第一人,想要挑战他的年轻高手,多如过江之鲫。
只是赵国遭受战乱,分去大半的注意力,陈无邪又行踪不定,忙于打战,渐淡出江湖,挑战他的,叫嚣得多,真正找他的却很少。
飞舟上的汉子,都是江湖人,自然听过这个名字,皆露出好奇之色。
青衫人打量一眼,皮笑肉不笑,抱拳道:“原来是名震江湖的陈少侠,失敬失敬!”
他将“少侠”二字咬得很重,讥讽之意明显。
船娘美目微转,好奇的望着。
陈无邪略微皱眉,道:“少侠不敢当,还请通报一下!”
青衫人摆摆手,哼道:“不必了,你走吧,你就算是陈大侠,也没用!”
陈无邪还要说话,青衫人不耐烦道:“你这个小船娘,快走快走,休要在这里停留,否则别怪我们不气!”
他说着,便用手里的竹篙来打船,震得船只摇晃,船娘撑着竹篙,稳住船身,委屈的撇撇嘴。
陈无邪脚往船头一踩,晃动的船只骤然纹丝不动,他朝青衫人沉声道:“阁下未免太霸道,为难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嘿,风流公子,名不虚传,心疼小娘子了?”
青衫人冷笑一声,竹篙“呜”的飞起,朝船娘捣来,船娘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往后退。
竹篙不依不饶,直直一刺。
陈无邪皱眉,闪身上前,单手一抓,将竹篙抓在手上,猛的一扯,将青衫人扯了个踉跄,摔进水里。
“好好……摔死这些坏人!”
船娘拍掌欢呼,天真娇笑。
青衫人钻出水面,听到船娘笑声,气得脸色发青,叫道:“给我弄死他们!”
飞舟上的大汉们按捺多时,听到命令,顿时从船上撒出三张渔网,朝陈无邪罩来。
又有三人挥动竹篙,从三面劈下。
渔网是铁丝编成,铁丝上面,还挂着一个个鱼钩,落到人身上,难以挣脱不说,还要受鱼钩扎身的痛苦。
陈无邪抽刀一划,将三张渔网撕开个窟窿。
却听见后边船娘娇呼一声,陈无邪回头,原来一根竹篙打在她腰间,扑通跌落水中,水花四溅,荡开片片涟漪,咕嘟嘟的气泡冒着,却不见她浮上来。
“哼,你们找死!”
陈无邪怒喝一声,他很喜欢这个天真可爱的少女,这种喜欢,并不掺杂男女感情,而是纯粹的喜欢,就像喜欢一朵花儿一样,何况她还是因自己而死。
他一手抓住打来的竹篙,猛地拉扯,将一个大汉扫落水中,再以竹篙连打带劈,飞舟上的大汉,如饺子般落水。
青衫人见此,掏出个竹哨,嘘的吹响,犹如鹤唳九天。
他哨声方落,白雾中便传出一声回应,很快就有八艘梭子船破雾而出。
水面荡开片片白浪,每艘船上站着八九条大汉,手持兵器。
当先那艘船上,为首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头戴方巾,身穿开襟的短衣,肌肉鼓鼓,目光如虎,脸边两条刀疤,凶神恶煞,甚是骇人。
大汉看见湖面的情况,顿时大怒,吼声如雷:“小子,敢来三十六路涟水坞的地盘闹事,找死!”
三十六路涟水坞是临江上的霸主,由二十一家船队,十五家商队组建而成,势力遍布临江每一条水路,听说楚国皇室,在涟水坞都有一分利润。
陈无邪收刀回鞘,竹篙一抖,飞身而起,落在离他最近的那艘梭子船上,三丈长的竹篙横扫,势如迅雷,挨着的,直接落水,有的机灵,矮身躲过,往船上一滚,刀锋从下刺出。
陈无邪顺势踢出一脚,刺出的刀锋,竟被踢断,刀尖倒刺回他的胸口,咕嘟吐出两口血沫。
“好胆,敢杀我涟水坞的人,给我杀!”
船上的大汉们,如狼似虎扑来,却都被陈无邪一一扫开,无人能挡。
方巾大汉见此,清啸一声,施展轻功,从水上掠来,翻身跃到船上,挺剑一刺。
雪白的剑光,刺眼夺目,方巾大汉魁梧如斯,竟有一手上乘剑法,真是人不可貌相。
剑光刺穿竹篙,像是要将陈无邪刺穿。
叮!
四分五裂的竹篙中,伸出一只手,夹住锋利的长剑,剑身骤弯,犹如满月,任凭方巾大汉用力,竟无法动弹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