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是个接近七十岁的老人,而按钱多来的说法,他思念成疾,已经两个多月,茶不思饭不想,更没有碰女人。
一个没有碰女人的老人,身上怎么会有胭脂味呢?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个老人心理不正常,江湖上的确有喜欢男扮女装的阴阳人,但沈大显然不是,他不仅是男人,还是男人中的男人,一辈子,娶了五十多个女人,让她们生了七八十个孩子,几乎每人一个,这样的男人还不是男人,那赵国皇帝岂不是连女人都不是?
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沈大是一个女人假扮的!
白天见到沈大时,那种如渊如海的气势,可不是虚的,能假扮沈大,还有如此气势的,思来想去,只有一人,沈大身边的红颜知己,帮他打理诸多事务,却露面最少的那个,三大算盘中唯一的女人,银算盘阴明月!
阴明月为什么要假扮沈大?
钱多来为何前后态度变化?
金满山为何派人断绝线索?
陈无邪只想到一个答案,沈大已死!
沈大死了,寻找仕女图就不再是首要任务,如何稳固住沈大富可敌国的家财,才是他们要做的,钱多来的态度便可以解释,阴明月假扮沈大亦可理解。
至于金满山派人断绝线索,陈无邪有些想不明白,但他有七分肯定,那幅被偷走的画,一定还在屋内。
陈无邪的猜测,并非没有凭据,白天他观察过桃园护卫,戒备森严,比牡丹园还严密。
“沈大”说那幅画,是按人来画的,再加上留白和卷轴,足足九尺三寸长,五尺四寸宽,哪怕是卷起来,也都是很大的体积,怎么可能被人不声不响的带出去?
盗圣北国胜能做到,其他人,陈无邪能做到,却肯定会被发现,因为那是在白天。
画被偷后,沈大肯定查过身边的人,却没人发现半点线索,只有那双绣花鞋。
这可是极不寻常的事。
画没有被人带走,那么会去哪儿?
自然不会凭空消失!
陈无邪站到白墙面前,然后顺着白墙,往下看,白墙旁,还有一张长桌,上面摆着个香炉,旁边两根燃尽的红烛。
沈大一定是在这里给那幅画上香。
心诚则灵,世间许多鬼怪,因为人的供奉,方才“活”过来!
陈无邪搓起香灰,放在鼻前,闻不出是什么香,如兰似麝。
他盯着长桌,低头望向桌底,从桌檐取出一幅五尺四寸的画卷。
陈无邪哭笑不得,沈家找了两个多月的仕女图,竟藏在桌下。
人总是灯下黑。
这和智慧无关,有的东西,平时就在那儿,但等你找的时候,却怎么找都找不到,可等你不找的时候,它又忽然出现。
“唉!”
就在陈无邪拿到画的时候,背后传来幽幽叹息,吓得他浑身一紧,扭身回头,竟是“沈大”!
这里虽是沈大的住处,住的却不一定是沈大!
沈大立在丈许外,眼眸内蕴神光,竟有深厚的内功,陈无邪六识敏锐,竟都无法察觉此人,让他心中骇然。
“你是怎么发现的?”
陈无邪将猜测说来。
“嗯,不错,心思够细,只是胆子大了点,脾气倒是和你爹一样!”沈大赞许道。
“我爹?”陈无邪挑眉,忽然想起白天沈大说认识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故人,莫非……
“你不知道?吊死鬼没告诉你?”
陈无邪吃惊,江湖五鬼之一的吊死鬼?
他可没见过吊死鬼,难道是失去的那段记忆?
“唔,五年前的变故,少有人知!”阴明月叹一口气。
陈无邪道:“还请前辈明言!”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该知道,你爹是陈国太子,他年轻时,寻求过沈大的帮助,我是那时候认识他的!”
陈无邪张张嘴,吃惊无比,而且听阴明月的口气,还和他爹有点感情。
阴明月淡笑一声,似是讥讽,道:“和你一样,你爹年轻时,也是风流得很。”
陈无邪干笑,在阴明月面前,总觉得不自在。
“你若想知道真相,可以去秣陵镇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阴明月似有深意道。
陈无邪颔首,指着画卷,道:“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是我拿的!”
陈无邪没有吃惊,他已经有所预料。
阴明月道:“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竟爱上一幅画,你说可笑不可笑?”
“老有所爱,难免!”
“他喜欢女人、喜欢交朋友,我们都可以忍受,但为了这幅画,他要葬送我们多年来的心血,不可理喻!”阴明月气愤道。
陈无邪恍然,沈大的家业,可不仅是他的,离不开三大算盘的努力。
“所以,你就将它藏起,嫁祸给莲花盗?”
“他老了,固执、自大、狂妄,已经不是以前的沈大,要维护富可敌国的家财,让它们不断增加,需要英明睿智的头脑,而不是一个被一幅画迷住的老人!”
“你做了这件事后,第一个知道的是金满山,他担心秘密泄露,因此换了一双鞋回仓库。”
陈无邪顿了顿,道:“钱多来是最后知道的,你们听说他让我和莲花盗追查画的下落后,担心被莲花盗识破,就将秘密告诉他!”
“嗯!”阴明月点头。
补充道:“还因为沈大自杀了!”
陈无邪眯眼,沈大是不是自杀的,他可不知道,道:“那王峰呢?他又是什么角色!”
陈无邪笑道:“整件事,都是他谋划的吧?江南飞贼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偏偏选中莲花盗,只有对莲花盗很熟悉的人,才会这么做,因为他有把握让聪明如钱多来,相信那就是莲花盗做的!”
阴明月深沉的看他一眼,道:“沈大儿女众多,却没几个有出息,王峰是我和他的儿子,寄养给王姓夫妇,一直在暗中做事!”
陈无邪恍然,道:“那晚,将钱多来引走的人便是他,而他离开栈的那段时间,还做了一件事,绑架了屈三公子,让屈家找我麻烦,而他和莲花盗借此逃脱,再让钱多来抓住,他便可以假死,恢复沈峰的身份,继承死去的沈大家财!”
陈无邪拍手,道:“好周密灵活的计划,你们利用找画的借口,暗中将沈大的子女控制,再由你这个假沈大提议,三大算盘支持,沈峰继承家财,名正言顺!”
“那晚上是个意外,钱多来已经开始察觉,找到莲花盗和王峰,而那晚的变故,也出乎大家的意料,我们只好将计就计,匆匆收网,留下一些麻烦。”
“麻烦?比如我、莲花盗、屈三公子?”
“屈三公子的死,不算意外,十三年前,王峰寄养的王家,有个十二岁的妹妹,生来是美人胚子,有次上街,被屈三公子看到,抢到画舫,她不堪侮辱,跳河自杀,王峰早就想杀他。”
“莲花盗认识王峰,是个破绽,自然要除去。至于你,却是这件事最大的麻烦!”
陈无邪笑了笑,道:“其实从这里离开时,我就不想再管这件事,但你不该派死士杀我,我是个记仇的人!”
“那你更不该来这里,自投罗网!聪明人,都是这般自负,就像你爹,太过聪明,反而英年早逝!”阴明月冷笑。
“我听说屈家二公子屈承回来了,来之前,我上门和他聊过!”陈无邪淡淡道。
阴明月冷哼,道:“你在威胁我?”
“我就是在威胁你!”
陈无邪淡淡道:“就凭外面那些废物,还拦不住我!”
“哼,不要猖狂,我虽然老了,但收拾一个后生晚辈,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是吗?前辈出手,就不怕暴露,现在瑶水城的人物可不少,百花谷两位仙姑、铸剑山庄庄主和门、三十六路涟水坞的高手,就连江都的皇宫供奉都来了,事情闹大了,怕是不好收场!”
阴明月盯着陈无邪,好一会儿,方才冷道:“滚!”
陈无邪叹气,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滚就滚,好汉不吃眼前亏。
在阴明月面前,他总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等等,把画留下!”
陈无邪呵呵笑道:“反正前辈看着心烦,不如送给我!”
“呵!今晚之事……”
“天知地知!”陈无邪指指天,又指指地。
“哼!滚!”
陈无邪拿着画,离开木屋。
他对这幅迷住沈大的画,还是蛮好奇的,更重要的是,他在握上画之后,《引魔诀》的内劲,竟有反应,好似同宗同源。
此画是四百年前的画鬼道子所留,怎么会引起《引魔诀》的反应,莫非道子修炼的亦是《引魔诀》?
这并非不可能,逍遥子和地灵圣母能从仙家洞府得到传承,四百年前,未必没人得到,说不定他们的传承,还是那个道子所留。
不知地灵教有没有找到那处仙家洞府。
拿着画,陈无邪掠出沈家。
可以想象,沈大死后,江南必定一番震动,而那个王峰亦是人才,心机深沉,忍功了得,连陈无邪都被骗过,要不是他忽然想起那晚王峰曾离开过栈,回来后脚上穿着夜行的黑靴,他想不到王峰有问题。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妹妹的仇,忍十三年才报,简直是君子中的君子,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