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一手执白子,下在正中,“白子先行,率先布局,自以为万事俱备。”

    秋雨潇潇,趁夜,刘子序一袭披风疾行于城墙下。

    他很快在城中兵马司中找到了田敬先,将那圣旨交予对方。

    暗夜里,刘子序眼神如刀:“敬先,今夜乃良辰吉日,且做大事!”

    “你姑姑已准备万全,左右卫也已厉兵秣马,只等你一声令下——”

    “便可驱逐段贼,正本清源、匡扶蜀中!”

    早在很长一段之前,田敬先就借口加强守备、抵御外地,令左右卫分批夜宿兵马司,以致随时拿得出兵力。

    此番动作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就是为了打消同在蜀中掌握兵权的副使段礼的疑虑。

    为了这一次,他们足足筹备了半载之久。

    田敬先深深看着眼前的内侍监大总管,“刘总管,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夜下去,朝廷可是要变天了。”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他指的是“朝廷”而非“蜀中”,是在暗示——

    若是此番赶走段礼,他将顺势控制朝廷,挟持成帝谢渡,至此田氏代越,篡了谢氏之权!

    刘子序重重颔首,“你姑姑叫你尽管去做,田氏与谢源,她自是站在姓田的这边。”

    “敬先,你……想吗?”刘子序的声音缥缈又低沉勾起了田敬先内心对权力无限的欲望与憧憬。

    田敬先凤眼一挑,“想啊,发了疯地想。”

    田氏代越,田氏代越,只等他登上那最高位置,将那叛徒谢淮亲斩于手——

    他倒要看看,他那对他不置一眼、高洁如月的妻子到底屈不屈服?

    “太好了,不愧是未来的田氏之主!”刘子序一脸与有荣焉。

    大雨之中,田敬先一声令下,上千名左右卫士兵手执刀兵,在雨幕中朝着节院前行。

    ……………………

    只有落雨声,和孩童嬉闹声的小院子里,谢源轻笑了一声“小的瘸子一心情爱,大的太监权欲熏心。”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小皇女歪了歪头。

    谢源毫不气“在说两个蠢蛋。”

    接着,他又执起黑子,“白子之蠢,蠢在他们总以为别人不会发现他们的作妖。”

    “黑子虽出身草莽,却聪明得多。”

    黑子是谁?

    蜀中段礼。

    出身草莽,当年不过一蜀中副将,敢杀死横行乡里的太守,得到蜀中百姓夹道欢迎。

    而后朝廷派兵镇压,段礼非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威胁上了前来镇压的陆氏。

    陆氏只好伪造真相,把死去的太守说成叛军,而副将段礼则是正义之师。甚至为了活命,给段礼请封了一个节度使副使的高位。

    这些年来,段礼在蜀中一手遮天,活生生活成了蜀中土皇帝。

    “事出反常必有妖,段礼怎会不防着一手?”谢源笑着,将黑子置入棋盘之中。

    ……………………

    “段大帅,段大帅!”门外是卫兵的喊声。

    段礼从浅眠中惊醒,这些日子以来,那边虽是风平浪静,可越是这般,段礼就越感不妙。

    小朝廷虽是外来势力,但终究是王朝正统,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副使。

    小朝廷刚来的一年,段礼还能在暗地里较劲。

    可慢慢就感到力不从心,一些离了心的属下纷纷归顺小朝廷,他掌握的势力越来越小。

    段礼有预感,总有一天,小朝廷的人会收拾自己。

    不,应该说那掌握了小朝廷的田氏,会收拾自己。

    段礼夜里睡得都很浅,就是为了防田氏冷不丁来这么一手,半夜起兵给他斩了首。

    “何事?!”段礼赶紧换上衣服。

    “斥候来报,田统领率左右卫,似夜袭而来!”卫兵赶紧道。

    段礼眼神发狠,“好一个田氏,好一个田敬先,竟明目张胆来害收留自己之人。”

    幸而段礼早有准备,“田氏不仁,别怪我不义。”

    他赶紧召集节院卫兵,发起顽强反攻。

    然而……

    ……………………

    “哥哥,黑子快死了!”小皇子谢桑惊呼。

    “不会,你看在右上角,还有机会呢!”小皇女谢果指了指棋盘。

    “聪明。”谢源点了点妹妹鼻头。

    “黑棋虽弱势,但它早已在暗中布局,求得一线生机!”谢源道。

    段礼自知在蜀中失事,早已在暗中投靠敌对势力——

    也就是占领洛京,把朝廷赶入蜀中,在洛京杀人如麻、灭尽世家的叛军高卓!

    此番逃窜,段礼当然会将蜀中所有布防图悉数奉上。

    田氏即便赶走了他,也落不了好。

    迎接田氏的,将是那如恶鬼一般暴戾恣睢的叛将高卓,与那所向披靡的起义军。

    ……………………

    这一夜,血水与雨水倾盆,两股势力交锋,刀兵之声响彻城中。

    百姓们躲起来瑟瑟发抖,人人都感觉得到,蜀中的天,变了。

    官兵们冲进段礼亲信家中,无论男女老少,皆是胡乱砍杀,一个不留。

    而战况最激烈的节院,段礼亦渐渐不敌。

    他且战且退,他劲瘦的脸上,满是身边人的血水。

    终于……连天雨幕之中,他等待之人终于来了。

    一支队伍匆匆赶到,为首的副将跪在段礼面前:“段大帅,前面已经布置妥当,高将军的队伍已在河对岸接应了。”

    剩余残兵闻言,纷纷松了一口。

    却听见段礼声音冷得像寒铁:“且慢。”

    众人震惊之际,又听他道:“田敬先杀我亲族、毁我家园,我怎能就此逃走,留他志得意满!”

    他的一双狠厉眼光,看向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破败小院。

    嘴角掀起残忍笑意。

    ……………………

    而在谢源的房中,一切都是那样安静而温馨。

    只剩小女孩的惊叫:“啊,哥哥!”

    “这里不对,这里……黑子一旦入了右上角,不止是一线生机,它居然还有翻盘之势!”

    “对。”谢源温温润润笑道,“右上角这处,不仅是黑子的生门,更是白子的死穴。”

    “那里啊,有着白子最重要的破绽。”

    ………………

    秋日渐冷,庄雨眠给顾贵妃送了一些炭火来。

    夜里大雨,困住了庄雨眠的脚步,顾贵妃便留庄雨眠在自己那处住下。

    两人正睡得安稳,忽然——

    铺天盖地的血腥气袭来,刀兵忽至。

    打破了那小小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