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斯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放在面前的厚厚一叠“学习资料”怔怔发呆。
这间窗明几净的教室位于王都军营的战地医疗中心总部内，每日都能看到不少身着军装的年轻军医进进出出，小心翼翼地向他们打听之后才知道……这群少年是从王国公立学院完成了文化课程后，主动申请并通过考核才被允许成为见习军医的。
他着实没想到，去往战场救治伤员的门槛居然这么高，竟然需要如同传统的贵族子弟般，聘请专门的教师先熟练掌握识字读写……要知道以往在南境，只有贵族和骑士才有资格在战场负伤后，接受随军牧师或医者的救治。
随军牧师向来都是由教会的低阶神官担任，同时还兼职替战死者进行安魂弥撒，主打一个聆听临终祷告和安抚人心的作用。
和而医者一样只能做到最简单的止血包扎，由于大多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战场医疗培训，手段极为粗暴简略，伤者是死是活全靠命硬。
多诺万主祭年轻时，就曾短暂的担任过艾森加德某位封地领主的随军牧师一职，他就曾亲眼见过战场上负伤的民兵胸口插着半支断箭，被人抬到医者面前后直接徒手拔箭，然后那原本还有一口气吊着的倒霉蛋，立刻鲜血狂飙当场断气。
至于那些更蹩脚的草药师，更是大多本职是剃头匠之类的低贱职业，碰上军队中爆发瘟疫只会选择给士兵放血治疗，使他们还未开战便虚弱不堪，熬煮的草药以民间偏方为主，随军售卖坑蒙拐骗，药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眼下这座圣瓦伦的王国战地医疗中心，却完全和西蒙斯想象中的医疗院截然不同。
他们被安排来此接受的第一项培训——竟然是要求学会如何正确的清理自身！
神官和牧师们首先被强制要求理短了头发，几名蓄着长须的主祭不得不被迫剃去浓密的胡子，然后便是修剪指甲……其中光是洗手就足足分了三步！
负责带教他们的军医主管先是让他们使用煮沸后放凉的温水反复清洗手掌至肘部位置，将肥皂握在手中揉搓出大量泡沫，掌心指缝等所有部位都必须顾及到。
随后便是将手部浸泡在反复蒸馏后的高浓度烈酒之中，完成一项名为“消毒”的古怪流程。
最后便是高举双手等待水分晾干，且手掌全程将不再允许接触除伤者创口之外的任何事物。
西蒙斯等人虽然一头雾水，但仍然尽力配合，毕竟身为“阶下囚”是没有资格抱怨的……对方要求如何做，他们便按部就班的模仿。
“今天的课程结束后，请诸位都将这份战地医疗手册带回去，抽出时间认真阅读……这里面详细讲述了战场医疗需要遵守的标准流程，以及绝大部分伤势情况的应急处理办法。”
主管话音刚落，立刻便有等不及的神官牧师开始低头翻阅起来。
教室中顿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这些从圣城征召来的教会人员，全都是底层平民出身，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担任教廷高阶职务，平日里也甚少和贵族打交道，大多都因出身背景而对普通民众抱有同情关切，这也是挑选他们的一项重要指标之一。
按哈维陛下的话来说，只有具备最基本的“同理心”和善意，才能在残酷血腥的战场之中坚守“医德”，对每一个送到面前来的普通士兵给予负责任的治疗，不抛弃也不放弃任何人，不以对方的身份位阶而区别对待。
……
结束了一天的培训学习，西蒙斯等人立刻回到暂居的驻地，老实本分的呆在还算条件不错的集体宿舍中，不再随意外出活动。
多诺万主祭端着一杯热水，走到倚靠在简易木床边的西蒙斯身旁，指着他正在认真翻阅的手册，温声道：“你能看懂多少？可能是我老了吧……其中许多内容竟无法理解，实在是有些吃力。”
西蒙斯合上书册，沉吟了片刻才谨慎道：“老实说……这里面很多知识甚至比教廷的典籍还要深奥晦涩，我才刚刚弄懂何为消毒，对于什么叫做感染还一窍不通。”
躺在他上铺的年轻牧师探出头来，微笑道：“伤势评估分级制度我已经弄明白了！道理其实很简单……送到我们面前接受救治的伤者，应该先对其所受的创伤进行评估，轻重伤患的处理方式不同，优先完成紧急止血，然后根据伤势按部就班的处理就行。”
多诺万微笑着点点头，这些基础知识倒是不难理解，过去他们在贵族领主的军队中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圣瓦伦人似乎更为公式化的执行这些条例，并且完全不考虑伤者的身份背景……轻伤的军官和重伤的普通士兵之间，优先接受救治的必须是后者。
这种自神灵之下众生人人平等的理念，深得他的认可。
只是后续的内容就显得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完成伤情评估分级后，优先控制大出血，同时还要保证伤者神智清醒呼吸顺畅……如果遇到窒息昏迷，竟然允许他们在紧急情况下，用刀切开对方的咽喉部位，帮助其重新恢复呼吸。
这简直是屠夫一般的残酷行径……望着书册上印制的人体咽喉部位解剖图，大部分神官牧师都觉得背心发凉，这真的不会直接杀死对方吗？
老主祭自问无法做出如此残酷的举动，他宁愿耗尽自身全部精力，施展一次愈合术，也做不出直接在本就危在旦夕的伤者脖子上划一刀。
西蒙斯却敏锐的注意到书本上提出的细节，小声嘀咕道：“他们的下刀位置，竟然巧妙地避开了脖颈要害的出血部位，是如何办到的？”
随即他立刻回想起，这是一个由大量施法者身居高位掌控的魔法国度，肯定不乏对人体改造异常狂热的异端巫师……能成功捣鼓出这种被验证有效的急救方式，恐怕不知道从事过多少人体解剖的亵渎实验。
至于其中是否存在活生生的受试者遭受迫害，他根本不敢往下细想。
这本急救手册越看到后面，涉及的高深知识就越多，可应对的伤势治疗方案也越发细致入微。
无论是贯穿型伤口，还是肢体断裂等大量失血的创伤，都有明确的应对方案。
哪怕人送到之时已经断气，竟然也要求使用一种反复按压胸口的方式，尝试性地挽救一番……这上面竟然还记录了不少真实案例，表明伤者连脉搏都停止之后，不依靠任何涉及魔法和神术的超凡手段，也被成功从死神手中抢夺了回来。
这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至于更常见的开放创口、烧伤处理、骨折伤势……也都有能让他清楚理解，并经过反复练习后便能掌握的标准处理方式。
看来自己需要重点研习的……是听上去有些玄妙的“感染预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