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叔侄‘畏罪潜逃’在意料之中。
但许兮颜被许老三举报,送去劳动改造,却是陆棠万万没想到的。
而且许兮颜从判决到送上下乡的火车,这个过程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还真是迅速,搞得陆棠都有些遗憾,因为她还没把许兮颜踹到沟里去呢,人就走了,若是要想再见面就是两年后。
毕竟,许兮颜下乡劳改时间是整整两年。
不过那时候许兮颜大概没可能见到她,因为那时候,陆棠早就嫁给了秦霄,住在大院里,又在学校当助教,身边往来的不是知识分子就是大院子弟。
许兮颜一个被京大开除的人,拿什么碰见她陆棠?
不过,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该报的仇报完了,陆棠心底那口不能与人说的郁气,总算是吐了出来。
总算是结束了,她上辈子所有的挣扎和血泪。
从今往后不论是好事坏事,对她来说都是新的开始,都是在向上走,而不是泡在那滩,噩梦一样的血泊里,更不会想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来。
没报仇雪恨之前,许兮颜加注到她身上的痛苦,如同深渊,拖着她往下坠。
鞭炮的硝烟伴随着糖的甜,翻过新的一年,陆棠也像抽出新芽的海棠树,从里到外透着一种生机勃勃。
“咯吱——”
两人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踩沙子一样的声音,秦霄温和的看着她,“到家了,快进去吧。”
他把陆棠送到家门口,雪霁天晴,他被眉骨盖在阴影下的眼微眯着,里面倒映出不舍。
今天文庙排了一班戏,陆棠很早就说想去看。
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开车来接,结束的时候,结果棠棠看见一地新下的雪,非说要走着去看,他只能叫司机先把车开回去。
由着呗,反正也不起风,天上还有太阳,不算冷。
两个人就这样手牵手,彼此的体温流进彼此的血液,好像这一刻,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们分开。
秦霄品出些乐趣来,恨不得送陆棠回家的路长到没有尽头。
陆棠小脸白里透红,嘴角噙着笑:“你低头。”
秦霄发了个疑惑的鼻音,脑袋却很主动的微垂。
他个子高,就是低头了,陆棠也要踮起脚,把自己的红围巾一圈圈解下来,再挂到他脖子上去。
“你到家还要走好长一段路,把围巾围上,就不冷了。”独属于姑娘家的嗓音脆生生。
离开西北很久了,秦霄既不用像当兵那样夏天风吹日晒,冬天寒风刮面,现在又得了单位领导重视,还给配了个开车的司机,他把自己捯饬得挺利落。
就像现在,冷得泼水成冰的天,其他人早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棉帽围巾手套,装备齐全,只露一双眼睛。
但秦霄却像感觉不到冷,里面的内搭是一件灰色粗棒针毛衣,领子也不高。
外套是将校呢大衣,棱角分明,笔挺修长,衬得人像是边疆的白杨,好看是好看,就是领子这块地方看起来明显漏风。
陆棠给他围上,顺便将围巾的尾巴塞进他外套里:
“好了,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怎么还盼着我走,这时候,不该请我进去坐坐?”
秦霄直起身子,感受脖颈处传来的温度,他嘴角无法克制的上扬,盯着陆棠的眼神也更加炙热。
“不是昨天刚在我家里坐了一下午,还没坐够?”她哑然失笑:“再说明天又不是见不到,你让我回屋歇会吧!”
过年单位都放假,秦霄一闲下来,没少把她喊出去玩,虽然陆棠也乐在其中,但这接连着玩好几天,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而且不知怎的,同样一玩一天,秦霄就一点不累!
“好吧。”
秦霄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那我看着你进屋,你进屋了我就走。”
他低声说着,声色说不出的缱绻,连目送的眼里都流淌柔光。
只是被他看着,陆棠的脸就忍不住发烫,更觉得他狭长的眼眸像钩子,钩得自己心痒痒!
害她总是有种冲动,想扑上去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不行,只是想着,陆棠就觉得自己要烧起来!
她轻咬唇瓣,飞快留下一声再见,转身跑进屋里冷静。
却不知,秦霄看着她背影的眼神,同样压抑着澎湃,仿佛熔岩即将喷薄而出,明明没有见到她的上一秒还静悄悄的。
只是他习惯了自持,会下意识把冲动藏好。
不过嘛,来日很长,比两个人从文庙手牵手回到陆家,这条印满两对脚印的雪路还长。
秦霄拉高红围巾,嗅了嗅期间似有似无的馨香,缓缓走了。
与此同时,最北边。
“啪!”
穿着薄底鞋子的脚猛然踏在地上,踩碎一块薄冰,飞溅细碎的冰碴子,在一抬脚,又突然一滑——
许兮颜惊叫一声,踉跄着扑倒在地,背上背的一筐冻土渣‘哗’地一声泼出来,盖了她一后脑勺,还从肩膀两边山体滑坡一样泄下去!
她都摔了,本着助人为乐,旁人应该扶她一把,关切个三两句才对。
可这里是最北边,没有人会去帮助谁,他们要赶在开春河水化冻之前,挖好一条沟渠的劳改现场。
“你眼睛瞎了还是腿瘸了,好好的路都不会走,赶紧给我起来!”
“少偷懒,干不完活,就是大过年的,你也别想吃晚饭!”
组织劳动的男人扯着嗓子大骂,上去抓着她的竹筐把人拽起来。
许兮颜是站起来了,竹筐的绳子却勒得她脸憋成猪肝色,差点窒息死了。
可看到这,其他参加劳动的同伴好像见怪不怪,谁也没回头看她一眼,而是各司其职,凿冰的继续凿冰,挖土的继续挖土。
就是听到许兮颜声嘶力竭的咳嗽,他们脸上也只是浮现不耐烦。
矫情不矫情?
这不是没憋死吗,用得着在这咳?她咳嗽缓过来的功夫,都能背土往返一趟了!
许兮颜就是想偷懒!
男人看到这一幕,催促着,铲起冻土渣,很快填满许兮颜背后的竹筐,甚至还堆出一个尖:“快点,要是再摔,你今天就一个人干到太阳落山!”
背后的筐沉了不止一星半点!
许兮颜简直寸步难行,但又不得不抬脚,紧盯着脚下,颤巍巍的一步一步往前。
倾倒冻土渣的大坑明明就在眼前,有背上这足以将自己压垮的沉重竹筐,她只觉得大坑远在天边!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