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蒙昧的阴霾还笼罩的时代。
这是智慧的清流被截断的时代。
这时候清醒是错，盲目从众才不会被人注意，这时候伸张自己的正义是错，只有为了集体考虑忽略小我才符合主流。
教书的人还没从那个年代中过来，教出的学生自然带着那个年代的特色。
所以学生们很团结，他们齐心协力的讨伐，他们齐心协力的迫害。
陆棠和唐敏拨开人群，走上前来。
不，是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就像海里的鱼群遇见鲨鱼，会不由自主的避开。
陆棠拿着铝饭盒，眉目里带着被打扰的不快：
“吃饭的时间，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其实她一早就跟唐敏来了，兴冲冲的等着打饭。
结果被乌泱泱的人群堵在食堂门口，想找人问发生什么的时候，还被不长眼的学生后退，一脚踩在自己脚上！
门都进不去，热闹也没看上，还被踩了一脚。
换谁谁能高兴？
看见陆棠，没由来的，秦珊鼻子发酸，有种想要告状的冲动。
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陆棠只是她未来二嫂，又不是同出一脉的亲人，更何况她之前还推过陆棠，这种时候，陆棠不幸灾乐祸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听自己告状？’
这么想着，她把想要说出口的委屈话，又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唐敏左看右看，只认识秦珊一个熟人，就扯了扯她的衣服，问道：
“怎么回事，她们骂你了？”
这么多人围着秦珊一个，答案不是显而易见？
陆棠将她上下打量，见她无事，心底松了口气：“还是张生的事？”
虽然是疑问，但答案三人都心知肚明。
秦珊点点头，心里没底，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郑秀英，想起之前秦珊把陆棠推到石头上的事，幸灾乐祸：
“原来是陆师姐，你来得正好，秦珊败坏我们学校的名声，我们一致认为她不配在食堂吃饭！”
虽然这时候的人喜欢从众，但也是有优点的，比如尊师重道。
其中这个师，不只有老师，还有师兄师姐。
陆棠因为外语能力出众，人又漂亮，大一入学就是学校的名人，何况现在她大四，除了同一届的，哪个学生来了不得喊她一声‘师姐’？
郑秀英说完，还有几人跟着附和：
“师姐，你做做主，把秦珊赶出去吧。”
“就是，她也配跟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吃饭？”
果然吃饱了撑的！
陆棠真像翻个白眼，但是忍住了：“你们一致认为？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秦珊是通过高考考进学校的，录取也是学校老师决定的，既然她是学校的学生，就有资格在食堂吃饭。”
“哪条校规说了，你们不愿意，秦珊就不能在这里吃饭？”
郑秀英被说得哑口无言。
不是，陆棠怎么还帮着秦珊说话？
她眼神带着慌乱：“可是，秦珊她连累我们京大学子被人指点，这就是她的不对……”
“连累京大学子的难道不是张生吗？”
陆棠很困惑，有点愤怒也有点无力。
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上上次是她被诬陷‘给老师送礼换实习机会’，上次是唐敏被诬陷‘撞了人不承认’，这次是秦珊‘举报张生导致学校上报纸’。
这三件事，哪一件没有这些盲目跟从的学生的影子？
同样感到无力的还有唐敏，今天的秦珊，就像以前校门口被诬陷的自己。
“报纸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张生不思进取，走歪门邪道，玩弄她人的感情，别跟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大学生不识字。”
陆棠叹了一声，又道：“你们不以张生为耻，反倒在这里指责秦珊的不是，这样不分黑白，咱们学校的学生被人指点，难道不是应该？”
郑秀英噎住，彻底说不出话。
但是仍有学生不服气，尤其是男学生。
因为一个张生，他回家的时候还被邻居就这问，说学校是不是专门教他们男生耍流氓？
学校可是教书育人的地方！
什么耍流氓，这也太过分了！
一个男同学跳出来：“张生有错，难道秦珊就一点错也没有？有句话，就做一个巴掌拍不响。”
花被人摘了，花就一点错也没有？
家国被敌人践踏了，家国就一点错也没有？
荒谬！
歪理！
陆棠被气得发笑，心头的无力荡然无存，只剩下厌恶，赤条条的厌恶：
“巴掌甩到你脸上就会响了，还有，你这样抓着秦珊不放，是想为张生鸣不平，是认同张生的所作所为？还是说，你也想成为第二个张生？”
男学生一怔，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有……”
“你没有？”
陆棠望着他，言语比眼神锐利：“那都没有，就剩下一个可能，你可怜张生，觉得他从乡下考上京大不容易，想替他去死，是吗？”
“这更没有！”男生急得跳脚，却发现自己有些说不清了。
而且谁可怜张生了？
他辛苦考上大学又不珍惜，走歪门邪道，他是自作自受！
这么一想，男生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之后，愧疚的抬不起头：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棠才懒得跟这些明明有眼睛，却要装瞎跟随大众的人废话。
她扯上秦珊的胳膊，另一手拨开眼前的郑秀英：“你们还是吃得太饱，米饭都堵到脑子了。”
“闪开，别拦着我吃饭。”
因为看戏，这会打饭窗口前没什么人，但还是有个学生傻傻的站那。
他一动不动，饭盒又空着，也不去打饭。
陆棠眉头一皱：“你打不打？”
那人怔住，不知道为什么摇头。
不打还站在这里挡路？
陆棠更没有好气，继续拨开他：“你也闪开。”
三个人打完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正打算吃。
秦珊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强忍着哭声，肩膀一耸一耸。
唐敏吓得愣住，低声询问陆棠：“她怎么了？”
“可能是觉得饭少？”
陆棠说着，大发慈悲，把自己还没吃的饭给她匀了一些。
因为记得秦霄说，知道被骗第二天，秦珊吃得蛮多的，应该是在火车站等了一下午，给饿怕了。
听到这，秦珊没忍住，哭出声来。
谁说饭少了，她不是饭桶，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