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高门一直都在暗暗猜测,如今那苏袅没了国公府小姐的出身,独自立户于皇子府隔壁,成亲时嫁妆送嫁那些事情谁来替她安排,后来就有人说,太子殿下对苏袅很是看重,想来能替她全了体面。
再后来又有了上将军府少将军舒玄清将苏袅认作义妹一事,便有人说,义兄也是兄长,或许会替苏袅做打算。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义兄,便是真的为苏袅这个义妹做打算,却也不大可能耗费巨额真金白银给她铺就十里红妆……也就是圣上偏爱太子,若非如此,苏袅如今的身份,怕是根本不可能嫁进东宫。
但无论太子殿下给苏袅怎样的体面,那终究是夫家的……没有强盛的娘家与陪嫁这份体面,往后旁人说起这位太子妃来,免不得要低人半头。
尤其是半个月前国公府大小姐苏萱出嫁时国公府那铺天盖地的陪嫁场面在前,而苏袅原先又是国公府的二小姐……眨眼间,没了国公府小姐的身份,陪嫁这一层便要与平王妃天上地下,说起来,不免有些难堪。
可就在这个当口,却传出了上将军府要作为娘家替苏袅送亲的消息。
也就是说,苏袅会从上将军府出嫁,一应陪嫁,也都由上将军府来筹备。
若是原本在皇子府还好遮掩一些,可若是那太子妃从上将军府出嫁,所有陪嫁便必定都要由上将军府来置办了。
毕竟,若是从太子那里拉了东西来再陪嫁出去,上将军府丢不起这个脸。
可一个义妹,便是再如何重情义,上将军府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所有人都心中好奇,再加上毕竟是立储大典与大婚同日举行,声势浩大,因此,大婚当日,上将军府通往皇宫的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眼见着上将军府外张灯结彩红绸如云,有人暗中嘀咕:“这布置的看起来还挺隆重的……不过这些都是小头,真要看排场,还是要看陪嫁的。”
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说迎亲仪仗已经过了承天门。
长街两侧,观礼百姓们被差役挡在外围,俱是翘首以待,不知过了多久,礼乐声伴随着五城兵马司的清道鸣鞭传来,皇太子殿下身着赤金蟒袍,骑雪蹄乌骓马缓缓前行。
三十六面龙纹鼓震,鎏金瑞兽口衔银铃清脆作响,有小孩挣脱父母怀抱争抢落在禁军脚下的喜钱,抢到后还未来得及欢呼便被父母一把扯回去捂住嘴……正欲哭叫,又被礼炮声惊得紧紧缩进爹娘怀里……
苏袅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整个人都是懵的,好在太子大婚并立储大典,威严多过喜庆,流程虽繁复却一步步顺利往前推进,她没等太久便被引出闺房。
之后便听到礼部官员肃穆高亢的声音……苏袅已经被大致讲过流程,但因为不太需要她做什么,因此也记得不是太清楚,再加上红盖头的遮挡与沉甸甸凤冠的折磨,她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出了上将军府后便要去太庙,然后才能回宫……她便抓紧时间在车舆中补觉。
外边长街两侧,没人知道这尊贵奢华的九翚四凤金根舆中那位太子妃娘娘头一点一点的在犯迷糊,所有人都被眼前恢弘盛大的场面惊得睁大了眼。
若说前些日子平王成婚的场面令百姓交口赞叹,那今日太子大婚的场景便是让所有人震撼到失语……除此之外,最令所有人意外与惊叹的便是上将军府给出的陪嫁。
为首的十二架金丝楠木抬柜上,百子千孙纹竟是用莹润通透的和田玉片镶嵌,玉色随着日光流转。
紫檀嵌螺钿妆奁十二台、南海珊瑚树……酒楼里,不少当初打马给苏袅献过殷勤的二世祖们巴巴看着数着,越数声音越小,后来便尽数闭上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这上将军待苏袅这个认回来的小姐居然这般大手笔,这要再进一步,怕是只有嫁公主的规仪才能与之比肩了。
那些先前暗暗嘲讽苏袅没了国公府小姐出身,便是嫁做太子妃也要受人诟病的人被那些琳琅满目绵延数里的奇珍异宝打肿了脸,悻悻不敢再言。
临街包间三楼,谢轻澜怔忪看着骑在马背上俊美矜贵的太子,看到太子虽不显却明显春风满面的模样,心里的抽痛越来越明显。
本该是他的,娶苏袅的人……本该是他的!
谢轻澜对面,四皇子谢知溪看得心惊胆颤,不住低声哄劝:“老五,老五你这是怎么了?人家太子大婚你搁这儿哭什么……快擦擦别让人看到了。”
说完谢知溪便拉着他:“快走快走,迎亲仪仗都往太庙去了,我们溜出来若被人发现了肯定要吃挂落。”
谢轻澜被拽着不发一语下楼死气沉沉赶往太庙……
截止日暮西山,所有繁琐流程才完全结束,苏袅被送进东宫寝殿时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
若非早有准备自己带了些零嘴垫吧,怕是都要爬不起来了,没了外边各种浑厚乐声,她的脑门儿也终于不再嗡嗡作响。
谢沉砚这个新婚太子比她想象的回来的要快的多,等到盖头被挑开,苏袅对上一身赤金蟒袍的太子殿下时,几乎还有些反应不上来。
等看到殿内一室的喜庆,她才恍然间意识到,他们……这就成亲了?
她居然与谢沉砚成亲了!
“是不是饿坏了?”
相比较一整日的肃穆繁琐流程,谢沉砚的表现堪称随意,他深深看了眼浓妆后愈发绝美到近乎妖艳的小孔雀,随即伸手拿下快把她脖子压弯的凤冠。
没了头上的美丽刑具,苏袅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连忙晃动肩膀让自己松泛。
旁边,指节修长的大手伸过来在她肩颈上轻轻按了按,苏袅就觉得僵硬的肩背瞬间舒服了许多。
“谢谢夫君。”
甜丝丝的声音响起,谢沉砚动作蓦然一顿,喉结微动,默了片刻,他转身走到桌旁:“过来吃点东西……”
当然还有合卺酒。
因为谢沉砚表现的一如既往的平淡,以至于合卺酒时苏袅非但没有紧张害羞,反而还觉得有些好玩,被谢沉砚一双眼幽幽看着时也不怕,冲他笑嘻嘻的。
等到简单吃了点东西后谢沉砚起身:“我去东殿沐浴,你也去泡一泡解解乏。”
苏袅立刻应了声。
这厮果然细致贴心,还知道让她泡泡解解乏。
很快就有宫人引着苏袅进了偏殿……然后苏袅才发现,熏香盈盈的偏殿内,齐嬷嬷居然在那里候着。
素来威严的老太太满脸慈爱,盯着宫人小心妥帖的伺候苏袅沐浴。
汤池里漂着花瓣还有些淡淡的药香,苏袅泡进去后舒服地长长一声喟叹。
热汤泡着太舒服,苏袅几乎被泡得昏昏欲睡不想动弹。
又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她在宫人的伺候下换好寝衣坐在那里被伺候着擦头发时,齐嬷嬷拿着图册陶俑来到苏袅面前。
“殿下怕娘娘少不更事,令老奴来安抚娘娘。”
齐嬷嬷笑着安慰:“娘娘无需羞涩,夫妻之间闺房之乐鱼水之欢本就是人伦……”
苏袅看着那惟妙惟肖的避火图与生动逼真的陶俑,本就泡澡泡的温热的脸上顿时有些发烫。
但她并未露出半分痕迹,而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劳烦嬷嬷了。”
她知道这是正常流程,所以并不排斥,甚至私心里还有点点莫名的自信。
这份自信当然与前世和谢轻澜那寥寥无几堪称粗暴的几次体验无关……而是来源于这些日子谢沉砚一次次的教她“适应”。
如今,她自认已经知己知彼,与谢沉砚之间,几乎已经算是什么都做过了……今日洞房夜也不过是另一重身份,可来来回回也不就是那些事情。
她没什么不懂,当然也就没什么好紧张的……
齐嬷嬷也看出了太子妃这份处变不惊与淡定从容,没有再赘述,临走前满脸慈爱安抚道:“殿下性子沉稳且对娘娘一往情深,必会怜惜,娘娘只需记得方才图册好生迎合,无需紧张不安。”
苏袅淡定点头。
片刻后,她回到寝殿。
原本心中还略有丝丝紧绷,可看到谢沉砚已经换了身暗红色寝衣,倚在床侧握着书卷神情淡然的模样,苏袅便彻底放松下来。
也是,他们已经这样熟了,瞧太子殿下这架势,摆明了十分淡定。
于是,在谢沉砚扭头看过来,然后放下书卷淡声唤她过去安寝时,苏袅除了略有些不习惯与旁人睡一张床之外,再没有半分的紧张与不安。
她爬上床后理所当然道:“我要睡里面。”
苏袅自然知道作为妃子应该睡外侧,便于半夜伺候夫君喝水云云……这些是齐嬷嬷和婚前宫里的嬷嬷都说过的。
但她才不!
让她半夜起来给谢沉砚倒水喝?他做梦更快一点。
好在谢沉砚明显也有这个认知,从善如流应了声还扶了把她让她躺到里面。
躺下后,苏袅还是不习惯,翻来覆去的……直到谢沉砚弹指熄了灯,只留下一对龙凤烛灯影晃动,她都全无睡意。
分明很累的。
这时,她就感觉背后一贯姿态端方的太子殿下动了动,也翻了个身。
“谢沉砚,你是不是也不习惯多个人……”
苏袅话还没说完就被紧紧抱住,炙热的气息落到她耳后,呼吸沉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