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几乎是逃出常成斌家的。
夏夜的风裹着蝉鸣扑在脸上，却吹不散耳畔挥之不去的细碎水声。
衬衫下摆还湿漉漉地贴着腰，苏婉秋惊惶的眼神像根刺扎在心头，稍一闭眼就能看见她攥着浴巾时泛红的指尖。
跑到外面冷风一吹，清醒了不少，方俊摸出根烟叼在嘴边，打火机#34咔嗒#34了几次才窜出火苗。
冷静了许久，这才打车回到家里。
第二天一大早，晨光漫进病房时，消毒水味里混着小米粥的香气。
林秀兰正用棉签沾水润着方建国的嘴唇，见到儿子进来，眼角的皱纹堆成欣慰的褶子。
“妈，您回去歇会儿。”
方俊接过保温桶，排骨汤的热气熏红了眼眶。父亲打着石膏的腿悬在支架上，泛青的脚趾像枯树上最后的残叶。
“你昨天应酬喝了不少吧，不用起这么大早的。”
林秀兰还是担心儿子的说道。
“妈，那不是什么应酬，就是和朋友出去喝杯酒而已，再说我也没喝多少。”
方俊有些尴尬的说道。
走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常成斌拎着果篮撞开门，崭新的七匹狼衬衫熨得笔挺，领口却扣歪了一颗。
“叔，婶！”
“哎呦，成斌你怎么来了？”
昨天常成斌醉的比自己都还死，没想到这么早就赶过来了。
“俊哥，我媳妇都和我说了，昨天吐了你一身，真不好意思啊。”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苹果在果篮里滚成滑稽的弧度，看到了，另一边方俊的父母急忙又打招呼说道，
“昨晚真是多谢俊哥送我回家。”
方俊舀汤的手顿了顿，瓷勺撞在桶壁发出清脆的响。
苏婉秋系围裙的背影突然闪过脑海，汤面荡开的油花里浮出她锁骨下的淡红胎记。
看到常成斌，总是没来由的想到了他媳妇。
“成斌啊。”
方建国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珠盯着常成斌腕间新换的卡西欧，“我们公司那个王彪——”
“肯定是你出手帮忙了吧！”
“没有，叔叔，我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啊。这还多亏了俊哥呢。”
常成斌哪里敢贪这个功劳，急忙摇头说道。
“对了俊哥，你这次假期马上结束就要回去了吧。正好我就住在本地这段时间，叔叔就由我来替你照顾吧。”
“这怎么行，你也有自己的工作，太耽误你了。”
方俊听了急忙摇头。
“没关系，我工作忙，不是还有我媳妇吗？”
“正好这段时间她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闲着也是闲着。”
常成斌拍着胸脯说道。
“那恐怕就要麻烦你了。”
方俊也确实没法在家里这边长待，好在常成斌也算是知根知底。
正好也就答应了下来。
在医院陪父亲度过了一个上午，下午回家的时候，方俊打开随身电脑。
将这次康库县查到的安监局的各种罪证，全部录入到了磁盘里面。
操作之后方俊突然愣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行为好像和张凯差不多啊。
都是把调查到的那些官员的罪证，单独储存起来。
现在这么看来，方俊就更加确定那个u盘里的内容不是张凯收集的。
至少不应该是张凯一个人收集的。
这背后肯定有一张大网正在暗中收集官场上那些人的罪证。
难怪他们不停的要找张凯，最后甚至杀人灭口。
这背后到底有多大一股势力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抓着手中的u盘仿佛都变得有些滚烫。
富平县安监局的玻璃门映出方俊冷峻的脸。
假期结束，他也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他刻意绕开前台的赵曼曼，却听见会议室传来齐初平拔高的嗓音：
“某些同志仗着有靠山，在下面县里作威作福！康库县安监局赵主任被停职调查，这是公然破坏兄弟单位的团结！”
方俊推门的动作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齐初平举着举报信的手僵在半空，纸页边沿的咖啡渍像干涸的血迹。
“方副主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额，来得正好。”
刘文涛的圆脸挤出尴尬的笑，
“齐主任认为你处理康库县的事——有些越权了。”
“哎呦，齐主任还有这种背后打小报告的习惯呢。”
方俊走了进来阴阳怪气的说道。
齐初平将举报信摔在会议桌上，钢笔滚落到方俊脚边，
“未经局里批准，擅自联系市局施压。知道的说你为民请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富平安监局容不下人才！”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方俊弯腰拾起钢笔。
鎏金的笔帽上倒映着齐初平扭曲的脸，像照妖镜里现了原形的精怪。
“齐副主任三个月前视察南城工地，”
方俊突然翻开手机相册，“收了四海建材二十箱飞天茅台，这事儿向局里报备了吗？”
会议室死寂如坟。
刘文涛的咖啡杯“当啷”砸在地上，褐液顺着地砖缝流向齐初平锃亮的皮鞋。
“齐——副主任，有这事吗？”
“你血口喷人！”
齐初平脖颈暴起青筋，
方俊慢悠悠划动屏幕，四海建材仓库的监控截图清晰可见，齐初平正指挥工人往商务车后备箱搬酒箱，日期正是他提交“廉洁自查报告”的那天。
“要我把货运单号念给大家听吗？”
方俊笑着点开邮件，
“或者请四海建材的张总来局里喝杯茶？”
刘文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肥厚的手掌死死按住那份举报信，仿佛要捂住某个即将炸开的脓疮。
“差不多就行了啊，咱们开会是要讲团结，不是搞内斗。”
“方俊同志，你回去之后也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齐初平同志，你也要注意一下日常社交会不会触及到党纪国法的红线。”
“行了，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
一发货稀泥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只不过方俊与齐初平目光交错的瞬间，都从对方的眼里感受到了杀意。
回到办公室的方俊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这次必须一击必杀，扳倒齐初平。
不然这家伙留在身边时刻就像是一根刺一样，让自己不自在。
夜幕降临时，方俊在档案室翻出齐初平经手的所有项目。
节能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泛黄的验收报告里爬满可疑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