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岩遵城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我相信你,你也别辜负了我的信任。”
“自你以上,出现任何问题,我负责。”
“自你一下,包括你在内,出了任何问题,都有你来负责。”
方俊深吸一口气,原地站定,严肃的说到,
“感谢岩书记的新任,我保证不负所托。”
几天后,县委大楼的晨光穿过百叶窗,在会议桌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方俊站在岩遵城身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新烫金的“县委秘书一组组长”工作证。
金属镶边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像某种无声的警示。
“即日起,县委热线办公室正式成立。”
岩遵城的声音如铁锤砸在钢板上,惊得几名打瞌睡的局长猛然坐直。
他屈指敲了敲面前厚达三公分的举报信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要让每双眼睛都变成监督的探照灯。”
方俊余光瞥见李梦洁的蔻丹指甲深深掐进真皮座椅扶手。
这位女县长精心修饰的柳叶眉微微抽搐,仿佛被生生剜去块心头肉。
“具体工作由方俊同志负责。”
岩遵城突然侧身,方俊猝不及防撞上满室目光。
安监局刘文涛藏在茶杯后的胖脸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叶南乔抱着记录本的手指节发白——也不知道是岩遵城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她今早刚被抽调来当接线员。
散会时秋雨正酣。
岩遵城将方俊堵在走廊转角,军靴踏碎窗外的雷鸣,
“记住,我要的是能掀房顶的风,不是挠痒痒的毛毛雨。”
他摘下方俊衣领沾着的线头,力道大得像要扯下块皮肉,
“明早八点,我要看到接警记录。”
热线办公室设在县委大院最西侧,原是存放旧档案的仓库。
方俊推开门时,霉味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五张掉漆的木桌拼成马蹄形,叶南乔正踮脚往斑驳的墙面上贴“为人民服务”的标语,胶水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滴在制服袖口。
“方组长,设备——”
她欲言又止地指向墙角,三台老式电话机缠着蜘蛛网,转盘拨号键上还粘着九十年代的糖果纸。
方俊蹲身扯开配电箱,积灰中窜出只肥硕老鼠,吱吱叫着蹿过叶南乔的牛津鞋。
“岩书记说经费下周到位。”
他拍掉手上灰尘,在斑驳的水泥地划出接线区,
“今天先用我的手机。”
叶南乔盯着他摆在桌上的最新款华为,突然轻笑,
“方组长,这算不算公器私用?”
“算我借给组织的。”
方俊将SIM卡换进备用机,“现在它是001号举报专线。”
首日开通的热线像被塞进真空罐。
上午九点,叶南乔第三次擦拭纤尘不染的记事本。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衬得屋内死寂愈发压抑。
方俊的钢笔尖悬在《重大案件登记表》上,墨水滴出个嘲讽的句号。
“叮——”
尖锐的铃声惊得叶南乔撞翻墨水瓶。
方俊抢过手机时,瞥见她制服衬衫第三颗纽扣崩开了线。
“我要举报东街王寡妇!”
沙哑的男声混着麻将碰撞声传来,
“她今早倒馊水泼湿我晾的裤衩!”
方俊的钢笔尖戳破纸页,
“同志,这事应该找居委会——”
“你们不是说什么都管吗?电视上吹得天花乱坠,原来都是骗!”
通话戛然而止,叶南乔凑近的呼吸扫过他耳垂,
“被挂断了?”
方俊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和好像和万雅云用的是同款洗发水。
正午时分,登记表上歪歪扭扭爬满荒诞:
广场舞音响超贝分
超市鸡蛋涨价五毛
流浪狗在局长座驾轮胎撒尿
叶南乔揉着发红的耳廓苦笑,
“方组长,岩书记要的飓风还没来,咱们先被口水淹了。”
转机出现在日影西斜时。
第47通来电是个带着哭腔的女声,
“我、我要举报镇中心小学。”
方俊猛地坐直,钢笔滚落在地。
叶南乔默契地按下录音键,泛黄的窗帘被穿堂风掀起,露出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
“他们让孩子喝过期牛奶,我女儿住院洗胃了。”
“具体是哪天?哪个班级?”
“上周三,三年二班,供货商是——”
刺耳的电流声突然炸响,通话骤然中断。
方俊回拨时只剩冰冷的#34不在服务区#34。他攥着发烫的手机,瞥见通话记录里赫然显示无主叫号码。
叶南乔脸色煞白,“要上报岩书记吗?”
“等等。”
方俊从碎纸堆里翻出举报记录,“这通电话没有来电显示。”
两人对视间,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
宣传部的王秘书探头进来,金丝眼镜映着诡谲的霞光,“方组长,李县长请你去小会议室。”
李梦洁的细高跟踩在举报记录上,鞋跟正碾着#34过期牛奶#34四个字,
“小方啊,热线办得有声有色嘛。”
她指尖推过烫金请柬,“今晚向阳集团慈善晚宴,媒体朋友都想采访我们的明星组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