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右少卿钱谭的公房内,气氛冰冷。
钱谭看着桌上的调令,面沉如水。
他不像牛永利那样暴躁,也不像苗勇那样认命。
他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如鹰,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
辽王府,司马。
调令来自吏部,却有丞相府的影子。
他打听了名单上的人,都是些被贬斥、被排挤、不得志的人。
柳承志想做什么?
把他们打包送给九皇子,是安抚?是羞辱?还是……另有图谋?
去辽东,确实是死路一条。
但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这些人?
九皇子……那个一夜白头的九皇子,他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
户部,度支司。
赵文辉接到调令的时候,正在核对南边粮仓的账目。
当看到“辽王府”、“农曹参军”这几个字时,他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账册给撕了。
农曹参军?
去辽东管农桑?
他娘的,辽东那地方一年有大半时间冰封雪盖,种个屁的粮食!
这不是摆明了羞辱他吗?
就因为他当年那份关于屯田的奏疏,得罪了皇帝,得罪了那些靠着屯田中饱私囊的权贵,他就要被发配到那种地方去?
赵文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京城的方向破口大骂。
“柳承志!你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把我扔去辽东?好!好得很!”
“老子倒要看看,你们把老子逼到绝路上,会有什么好下场!”
中城兵马司。
马青衫刚刚结束巡逻,浑身是汗,正端着一个大碗喝水。
一个同僚拿着调令跑过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马头儿,高升了!调去辽王府当典军校尉了!”
马青衫接过调令,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辽王府?辽东?
“砰!”
他猛地将手里的粗瓷大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操他娘的!”
他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砖石簌簌落下。
“老子在京城兢兢业业,抓贼拿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因为老子没后台,没银子孝敬,就把老子扔去活活冻死?”
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如同风箱。
典军校尉,虽然掌管王府禁军,听着威风八面的。
可跟着一个白发鬼,去那蛮荒之地带兵?
带什么兵?跟谁打?
送死还差不多!
一时间,京城各处衙门,凡是接到调令的人,无不怒火中烧,怨声载道。
他们或暴跳如雷,或心灰意冷,或暗中筹谋。
但无一例外,都将这笔账,算在了柳承志和辽王陆准的头上。
……
晚上,九皇子府外,喧嚣震天。
“陆准!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滚出来!”
“有种做没种认吗?缩头乌龟!”
“快把我老婆孩子放了!不然老子跟你拼命!”
书房内,陆准正对着那份名单出神。
思考者怎么利用好这些人才,该给他们什么福利。
忽然间,福宁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抖。
“九爷!不好了!”
“外面……外面那些接到调令的大人……都来了!”
“他们……他们跟疯了一样,在外面砸门叫骂!”
陆准缓缓抬起眼皮,满脸的疑惑。
“就算不想去辽东,也不至于砸门叫骂吧?”
“随我出去看看。”
陆准放下名单,快步走了出去。
福宁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吱呀一声,府门缓缓打开。
门外的喧嚣声陡然拔高。
无数道愤怒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那道身影上。
陆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扫过门外群情激愤的众人。
眉头微微蹙起,“诸位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为首的正是那脾气火爆的工部主事牛永利。
他双目赤红,须发戟张,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
“九皇子!你少他妈给老子装蒜!”
“是不是你绑了我们的家人?!”
“快把人给我们放了!”
户部主事赵文辉也冲上前来,指着陆准的鼻子骂道。
“陆准!你好狠毒的心肠!”
“把我们逼去辽东还不够,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
其他人也纷纷怒吼起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陆准脸上。
“放人!”
“快放人!”
“不然我们今天就拆了你这破王府!”
陆准被这阵仗逼得后退了半步。
“诸位大人……何出此言?”
“本王……何时绑了你们的家人?”
陆准懵了,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啊!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几人手中紧攥着的信纸上。
“那是什么?”
一个吏目模样的马青衫。
将手中的信纸狠狠摔在陆准面前的地上。
“你自己看!”
福宁连忙上前,捡起那张揉皱的信纸,呈给陆准。
陆准接过信,展开细看。
字迹潦草,语气凶狠,内容大同小异。
“要想家人平安,乖乖去辽东,不得声张,否则撕票。”
看完后,陆准心中直呼“卧槽”!
柳承志这老狐狸,做事果然够绝,害怕他们不去辽东。
连他们家人都给绑票了。
就凭这狠劲儿,这胆子,怪不得人家能当丞相呢。
他看完一封,又接过另一封。
每一封信的内容都差不多,威胁的意味十足。
陆准看完最后一份,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诸位大人,你们觉得……”
他指了指自己满头的白发,又指了指这破败的府邸。
“凭本王如今这副模样,凭这座空空荡荡的府邸……”
“本王有这个通天的本事,在短短一天之内,悄无声息地绑走你们所有人的家眷吗?”
这话一出,喧嚣的场面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众人脸上的怒火未消,眼神中却多了一丝迟疑。
是啊……
九皇子如今的处境,他们都清楚。
失了圣心,没了靠山,连府里的下人都跑光了,形销骨立,一副随时要咽气的样子。
他哪来的人手和能力,去同时绑架他们这么多官员的家眷?
这需要周密的计划,大量的人手,还要避开京城的守卫和各府的护院。
这绝不是一个落魄皇子能办到的。
一直沉默的大理寺右少卿钱谭,眼神锐利地盯着陆准。
“殿下的意思是……此事另有他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