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樱下意识地抓住了陆准的衣袖，身体微微向他身后缩了缩，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
“殿下……周隆昌凶名在外，我们……要不要暂避一下？”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
周隆昌的残暴，早已深入人心，尤其是对她们这些幸存的女真人而言，那简直是噩梦的代名词。
陆准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尽头。
那里似乎隐隐传来了马蹄的轰鸣。
“来都来了。”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跑什么。”
蓝樱一怔，看着陆准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殿下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那可是周隆昌。
就算你是藩王，现在也没实力跟对方硬拼啊。
陆准一行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央，显得格外突兀。
不远处一间破败的民房门缝后，几双眼睛正偷偷地窥视着外面。
“那白毛小子傻了吧？”
“周屠夫来了，他不跑，站那儿等死呢？”
“啧啧，可惜了，长得倒挺俊俏。”
另一间稍微好些的屋子里，被护卫搀扶着的佟佳栋桂，正透过窗户缝隙看着外面，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狞笑。
虽然下身依旧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但这并不妨碍他嘲讽那个让他吃了大亏的白毛小子。
“阿其那，塞思黑！等着吧，周屠夫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咬牙切齿地低语，仿佛已经看到了陆准被大卸八块的惨状。
就在这时，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一队身着黑色铁甲的骑兵，如同乌云般压了过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辽东都护，周隆昌。
他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空旷的街道。
当他的目光落在街道中央，那几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时，眉头微微皱起。
马队在陆准身前数步之外，整齐划一地停下。
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铁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名周隆昌身边的亲卫，策马上前一步，手中马鞭一指陆准，厉声呵斥道。
“大胆刁民！见了都护大人，为何不跪？”
“还不速速滚开！”
陆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越过那名亲卫，直接看向马背上的周隆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周都护。”
“好大的威风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隆昌耳中。
周隆昌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声音……还有这头显眼的白发……
他定睛一看，脸上瞬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
“殿下？”
周隆昌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讷殷城，在这种场合，碰见这位新来的辽王殿下。
周隆昌反应极快，立刻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快步走到陆准面前，收敛了刚才的威势，对着陆准深深一揖，双手抱拳。
“臣周隆昌，参见殿下！”
他身后的那些骑兵，虽然心中同样惊疑不定，但看到主将行礼，也纷纷训练有素地下马，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响成一片。
“参见辽王殿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躲在暗处偷看的那些女真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辽王殿下？
那个白毛小子，竟然是新来的辽王？
佟佳栋桂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神里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他刚才……竟然骂辽王是阿其那，塞思黑？还要拧掉他的脑袋？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陆准看着面前恭敬行礼的周隆昌，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几分玩味。
“本王听说富察家的格格貌美聪慧，冠绝女真。”
“正好，本王这王府里，还缺个正妃。”
“就想着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隆昌身后那些铁甲森森的士兵，话锋一转。
“倒是周都护，带这么多人马，气势汹汹地闯进讷殷城。”
“这是……在执行什么公务吗？”
周隆昌听到陆准前半句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他也看上了富察素音？
还想纳为正妃？
周隆昌此行，确实也有富察素音的原因，他本打算借着选夫大会的名义，给富察部施压，将素音纳为自己的侧室，进一步拉拢富察部的势力。
可现在陆准直接挑明了要纳为正妃，他这个做臣子的，总不能跟王爷抢女人吧？
而且，经过上次矿场的事情，周隆昌对陆准的能力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
这个看似病弱的王爷，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或许……真的能成为十二皇子夺嫡的一大助力。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尤其老话也说了，要想生活过得去……
诸多念头在周隆昌脑中飞速闪过，他脸上的恭敬之色更浓了几分。
“殿下说笑了。”
“臣只是听说今日讷殷城内女真各部聚集，人多眼杂。”
“唯恐有人趁机滋事，扰乱地方。”
“特意带兵前来巡查一番，维持秩序，以防万一。”
“没想到竟在此处巧遇殿下，是臣失礼了。”
陆准看着周隆昌那张强行挤出恭敬的脸，心中了然。
他微微扬起下巴，“由衷”的说道：“周都护果然是父皇的肱股之臣。”
“为了辽东的安定，真是殚精竭虑，操碎了心。”
这话听着是夸奖，却将周隆昌刚才那番“维持秩序”的说辞抬高，反而显得有些刻意。
周隆昌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是一本正经。
“殿下谬赞。”
“此乃臣之职责所在。”
“身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为国尽忠。”
他这番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陆准点了点头，似乎十分认同。
“有周都护在，辽东的稳定，本王也就放心了。”
“不过，这讷殷城内，有本王在此，想必也乱不起来。”
他话锋轻轻一转，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远处。
“本王听说，都护府那边，还有不少木材砖瓦尚未备齐？”
“眼看就要入冬了，我们的计划刻不容缓。”
“还有北边匈厥，南边高丽的动向，也需时时防备才是。”
周隆昌哪里听不出这是在下逐令。
他强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火，想到自己兴师动众而来，却连富察素音的面都没见着，反而被这病秧子王爷抢了先机，心里就憋屈得厉害。
可一想到十二皇子的大业，他只能将这份不甘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