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隆昌看着赵尔炎递过来的台阶，又看了看气势逼人的陆准，最后扫了一眼满堂噤若寒蝉的宾。
他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定了。
他咬碎了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是误会……”
“都是一场误会……”
陆准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冰冷的目光依旧锁定着周隆昌。
“误会？”
“一句误会，就想把本王未来的王妃受的惊吓与委屈，一笔勾销？”
“周都护，你觉得，这合适吗？”
周隆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肥胖的身躯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
他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碎眼前这个白毛小子。
但他不敢。
强掳未来王妃的罪名，他担不起。
赵尔炎见势不妙，连忙再次打圆场，脸上堆满了更加卑微的笑容。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大人他……他也是一时糊涂，绝非有意冒犯殿下和……和这位格格。”
“大人，您看……这既然是误会，总得给殿下和格格一个交代不是？”
赵尔炎拼命给周隆昌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平息陆准的怒火。
周隆昌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翻腾的杀意。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是臣糊涂了。”
“臣……愿意拿出黄金百两，白银五百两，上等绸缎二十匹，作为赔礼。”
“还请殿下……看在臣一片诚心的份上，莫要再追究了。”
他说这话时，心都在滴血。
这些东西虽然不算伤筋动骨，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重要的是，这是当着所有下属的面，向一个毛头小子低头认错！
陆准听完，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点金银绸缎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的目光转向身旁，看向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富察素音。
“富察格格。”
“周都护的赔礼，你觉得如何？”
富察素音猛地抬起头，看着陆准，又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恨不得吃了她的周隆昌。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素音……素音全凭殿下做主。”
陆准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转回头，再次看向周隆昌，语气依旧平淡。
“既然格格都这么说了。”
“那这赔礼，本王就替她收下了。”
周隆昌刚要松一口气，却听陆准话锋一转。
“不过……”
“金银绸缎是死物，如何能弥补格格受到的惊吓与侮辱？”
“周都护，你是不是还忘了点什么？”
周隆昌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殿下……您的意思是？”
陆准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道歉。”
“给富察格格，郑重道歉！”
“什么？！”
周隆昌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声怒吼，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起来。
让他给这个差点成为他玩物的女人道歉？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陆准，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握紧的双拳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大厅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不少将领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大人息怒。”
赵尔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死死抱住周隆昌的胳膊，急声劝道。
“大人，不可，万万不可冲动啊。”
“想想后果！想想宛妃，想想十二皇子，想想辽东大局啊大人。”
赵尔炎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哀求了。
他在熬几年就可以回中原养老了，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周隆昌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死死地瞪着陆准，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杀意。
陆准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仿佛在看一个即将失控的困兽。
良久，周隆昌眼中的疯狂才渐渐被无力的屈辱取代。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般，颓然地垂下了肩膀。
他知道，他没得选。
在赵尔炎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神示意下，周隆昌艰难地转过身，面向富察素音。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吐尽胸中的所有怒火与不甘。
然后，他弯下了那颗高傲了半辈子的头颅，声音嘶哑干涩。
“富察……格格……”
“今日之事……是本官……鲁莽了……”
“本官……向你……道歉……”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屈辱。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这颠覆性的一幕。
堂堂辽东都护，竟然真的向一个女真格格低头道歉了！
不，准确的说是向辽王低头了。
富察素音看着眼前这个前几日还对自己威逼利诱、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却如此卑微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心中百感交集，既有解脱，也有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陆准。
陆准没有看她，只是目光依旧落在周隆昌身上。
富察素音轻轻吸了口气，垂下眼帘，低声道。
“算了……”
这两个字很轻，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周隆昌的脸色彻底失去了血色。
陆准这才收回目光，他站起身，叹气道：“今日这酒，看来是喝不下去了。”
“周都护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本王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不再看周隆昌那张如同死灰的脸，转身便朝着大厅外走去。
福宁立刻跟上。
富察素音犹豫了一下，也连忙快步跟在了陆准身后。
“恭送殿下！”
赵尔炎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恭送殿下！”
满堂的官员将领们如梦初醒，也纷纷跟着躬身行礼，声音此起彼伏。
直到陆准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都护府的大门外，那压抑的氛围才稍稍松动。
赵尔炎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周隆昌。
“大人……您……”
“都护大人息怒，辽王殿下他……他年轻气盛……”
“是啊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
几个平日里跟周隆昌走得近的将领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想要安慰。
“滚！”
周隆昌猛地一把推开赵尔炎，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紧接着，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最后定格在角落里一个面色惨白、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武将身上。
正是那个之前第一个起哄要见“新夫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