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邱道长脚步一顿。

    背影竟瞧出两分萧瑟意味。

    他缓慢转头,局促地将瓷瓶收回芥子袋中,半晌抬袖展开屏障,轻咳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姜芜伸手将瓷瓶从他芥子袋中捞回来,宝贝似的揣进自己怀里,嘟囔道:“拿都拿了,阿芜岂有不要的意思,您刚刚说什么?”

    西邱道长:“……”

    他搁这儿跟一个小混蛋吞吞吐吐什么……

    人家根本就没在好好听。

    他没好气地摇摇头,刚要开口,瞧见姜芜身后的阿雾。

    阿雾这回倒是很有眼力见,赶忙点头哈腰地跑了。

    四下无人,西邱道长这才稍稍正色:“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修毒道?”

    方才看到西邱道长的第一眼,她就隐隐预料到自己可能被发现了。

    她默默将药瓶从怀中拿出来,试图塞还给西邱道长。

    西邱道长:“......你就算还给我也改变不了你毒修的事实。”

    “哦。”

    姜芜又悄悄将药瓶揣回来,便听西邱道长接着道“放心吧,老夫对毒修之道了解甚广,才会瞧出端倪,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

    姜芜顿时警惕,一把捂住芥子袋:“那您是想威胁我?”

    她也不听西邱道长解释,脑中快速过了一遍:“不行,万剑冢不能给您,灵石也不能给您,姜,姜二蛋您要吗?”

    西邱道长:“......”

    多欠的孩子呐。

    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还有,姜二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要那玩意做什么?

    他咬牙道:“老夫什么都不要!”

    姜芜眼神愈发惊恐:“那您是.......?”

    西邱道长深深地吐纳吸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老夫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姜芜停住翻芥子袋的动作,一顿。

    便听他问:“你可认得,东夷?”

    “......”

    早在参加秋猎那会儿,姜芜就大概猜到老乞丐的真实身份。

    但没想到,前两日不过是稍稍用了下毒经,连师门都被认出来了。

    她脑子快速转动,再次盘算了下两人关系。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师父是因为在一次猎妖途中杀了两个孩童,所以才跟西邱道长反目成仇。

    甚至被修真界追杀。

    嘶——

    她偷偷抬眼,瞄了瞄西邱道长,有点为难。

    总不能要把她抓起来,威胁师父自投罗网吧?

    西邱道长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定然又在胡思乱想。

    不由满头黑线道:“老夫不会对你如何的。”

    姜芜小心思当即被戳穿。

    她也不尴尬,谨慎道:“我可以认得。”

    西邱道长这回问都不必再问了。

    这丫头的无赖劲,分明跟年轻时的东夷一模一样。

    难怪,难怪他眼界如此之高,向来喜欢孑然一身,却在这个年纪破例收了个弟子。

    他无声叹口气,说不上什么滋味。

    原本想问的话也卡在嘴边。

    姜芜见状,凑上去小声道:“西邱道长不必担心,东夷道长他老人家好着呢。”

    西邱道长面色稍赧:“此人心术不正,我怎会在意他的状况?”

    话虽这么说,但他显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片刻,又板起脸道:“毒修,我不管你,但你若是用此术法做作恶,别怪我不气。”

    姜芜忙不迭点点脑袋:“当然当然,而且阿芜修为低境界也低,西邱道长不必担心。”

    修为低境界低?

    西邱道长想起这几场擂台比试,突然梗住。

    怎么就被东夷捡到了这么个宝贝?

    若是自己早遇到,定然也是要截胡收入麾下的。

    毕竟两人曾经约定过,日后若是收了弟子,定要让两个弟子好好比试一场。

    眼下,他去哪儿找比这丫头还逆天的徒弟?

    显然已经不战而败。

    他轻哼一声,又道:“若是碰到,你记得让他躲好了,再敢用毒惹事,我仍不会手软!”

    姜芜应道:“我师父,呸,东夷道长定不会无端惹事。”

    “你还挺会护人。”

    西邱道长闻言忍不住勾了下唇。

    他忽而在袖中摸索一番,又拿出一个小瓶子,“说起来,你得喊老夫一声师伯。”

    不等姜芜开口,他将小瓷瓶塞进她手中:“老夫听闻,毒修极易被反噬,这东西乃清心丹,你拿着吃。”

    说罢又拿出来两个纯金锁,一个是巴掌大小的摆件装饰,另一个则是小小金锁吊坠。

    他板着脸,通通塞给姜芜:“料想那人一没钱二没抱负,定然在收徒一事上委屈了你,这些东西师伯出了,你拿着玩。”

    姜芜眨巴眨巴眼睛,满脸迷茫。

    不是说西邱道长憎恶极了东夷道长?

    不是说两人水火不容?

    西邱道长被她瞧得有些烦躁,啧了一声:“东西也不是白给你的,你给我将他盯好了,莫要让他再为非作歹。”

    “还有你自己,跑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养伤!外头天气不好,落了病根,老夫看你参加无极幻境时怎么办!”

    说罢,盯着姜芜回到房中,他临走前缓下神色道:“下回见他,告诉他,弟子这方面,老夫输给他了!若是要打,让他本人来跟我打!”

    说罢他立刻甩袖离开,步伐匆匆。

    姜芜抱着沉甸甸的金锁,心道这世上的人可真别扭。

    -

    西邱道长前脚刚走,姜芜后脚藏好金锁,再次开门准备去找几个师兄。

    哪知刚一开门,就跟宋绮四目相对。

    不是……

    她还能不能出门了?

    宋绮举着手屈指,似乎正打算敲门。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穿斗篷的男人正负手而立,阴影之下瞧不清模样。

    上回他们将宋绮捉弄得不轻,难不成是寻仇来了?

    她霎时警惕,将门合拢些,缓声道:“宋前辈找我做什么?”

    宋绮却朝她礼貌地微微点头,撤开半步,将男人露出来:“我们宗主想见你。”

    宗主?

    青玄宗的?

    章誉口中,她的叔伯。

    姜芜脑中一根弦蓦地绷紧,后撤半步。

    那黑衣人却已转身,缓缓摘下斗篷,露出一张极为文雅清俊的中年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