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榻边垂落的明黄色帐幔无风自动。

    皇后手中剑攥得愈发紧,冷汗浸透素色云肩。

    两相对峙无声,怀玉猛地噗出一口血朝后倒去。

    慕晁忙将她扶住,皇后声音刺耳尖锐:“陛下——”

    她踉跄推开云琼姜芜疾行至榻前。

    在看到男人苍白的脸时,睫毛颤动,长剑猛地指向怀玉:“是你,都是你!你杀了他!”

    怀玉被慕晁扶着,勉力支撑,连话都说不出来。

    姜芜掐了个诀,皇后忽然脱力,手中剑“哐当”落在地上。

    她怒视周圈众人,神态略有些疯癫:“你们,你们这是弑君,是要杀头的,来人!来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云琼瞧出她不对,忙呵斥:“都不许动!”

    “你敢违背本宫,本宫是你母后!”

    周遭侍卫面面相觑,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姜芜走到榻边又一探头,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他的脉搏,打断她的发疯:“娘娘,人还没死呢。”

    不仅没死,气息还比方才平缓了些。

    皇后扭曲表情忽然僵住,不管不顾地扑至皇帝床榻前,颤抖着手去探他鼻息。

    活着。

    真的还活着......

    她整个人原先紧绷着,这会儿蓦地一松,摔坐在榻边,手掌轻柔抚摸过皇帝的额头,视线空洞。

    云琼松了口气,摆摆手让宫人都下去:“出去告诉大家,父皇性命无碍,不要再在外头聚集喧哗,省得叨扰父皇休息。”

    “是,殿下。”

    侍卫宫人们显然都不愿在此旁观皇室秘辛,几乎全落荒而逃。

    诺大的寝宫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姜芜朝着云琼挤了挤眼睛。

    云琼面上划过一抹不忍。

    但想到那都城内百姓的凄惨现状,他眸色微暗,终于还是开口:“母后,那夜父皇留宿您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皇后虽只着素金色单薄的衣衫,但仍难掩周身贵气。

    她在听到这话时猛地一顿,而后缓慢地拖住皇帝后颈,让他躺在自己大腿上,看他的眼神有几分迷茫。

    过了会儿,她才喃喃道:“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想让他多陪陪我,我没想到他会出事......”

    “我只不过是跳了支舞给他看而已,他以前最爱看我跳舞的。”

    “他,他是被妖女迷了眼,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越说,越失神。

    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滴滴答答落在凤纹的裙摆上。

    怀玉见她这情况,轻声解释:“我从未跟他发生过什么,是他,都是他一厢情愿的......”

    “你胡说!”

    皇后含着泪的眸子怒瞪她,“陛下与我近三十年的情谊,若非你使了妖术,他岂会厌弃我!”

    怀玉张张嘴,最后还是叹一口气,没再争辩。

    她这些天来已经不知道解释过多少次,除了这两个修士以外,压根没人相信她。

    天知道她一个千年人参精,好不容易到化形期,有的是大好前程,到底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个死老头。

    姜芜眸光闪动,抓住她话中重点:“既然你说陛下已经被怀玉勾得魂不守舍,厌弃你,他那日又怎会突然留宿你房中?”

    皇后泪珠凝固在脸上,视线旋即变得紧张起来。

    但也只一瞬,又恢复正常。

    她语速混乱地道:“陛下,陛下兴许只是想让这妖女吃醋,又兴许是,想起了我的好,我与陛下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们自小便相识.....”

    姜芜还想再问,寝殿外忽地响起一声:“够了。”

    凤仪宫的嬷嬷气势汹汹领着几个宫人前来,快速将皇后围在中间。

    “这是中州的皇后,不是你们可以审问的犯人!娘娘已经够累了,回答不了你们任何问题。”

    嬷嬷朝后头宫人示意,众人轻柔地将皇后从龙榻上扶起。

    为首的宫女嗓音轻柔:“您该回去歇歇了。”

    皇后竟是半点都没有挣扎,被这宫女扶起,面露颓唐虚弱。

    慕晁上前半步,被云琼阻拦:“让我母后歇歇吧。”

    他细微皱眉:“我这里有些丹药镇定心神,说不定对娘娘有用。”

    “不用了。”

    嬷嬷冷漠地回过头,“娘娘自有白姑娘照料,不劳各位费心。”

    慕晁追问一句:“白姑娘是谁?”

    嬷嬷已福身走远,剩殿内珠串晃动。

    姜芜又绕回桌边剥荔枝,一双杏眼圆圆,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吃荔枝跟吃瓜子似的,仰起头来问云琼:“你父皇母后以前感情很好?”

    云琼迟疑地看了眼龙床。

    在此处唠嗑吃东西,似乎不太合规矩。

    但转念一想,眼下情况,人命关天,规矩不规矩的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他干脆也坐下来,点头:“嗯,听我母后说,他们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待我母后及笄,便嫁给我父皇,入宫为后。”

    “这么多年来,我父皇朝政再忙,也会每晚都来凤仪宫陪我母后。”

    “后宫虽有妃子,但都是朝中大臣塞进来的,我父皇从未多瞧她们一眼,因此至今为止,膝下都只有我一个孩子。”

    他也有些烦扰地捏了捏眉心,看向怀玉:“因此,我父皇将......贵妃带回宫中,母后定然生气。”

    慕晁挑眉:“所以她就杀了皇帝?”

    “怎么会?!”

    云琼急切道,“我母后素来良善,不愿杀生,她爱我父皇爱得深入骨髓,更不会害他,再者,我母妃闺阁中长大,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杀人?”

    姜芜笑了笑,没反驳,又往嘴里塞了个荔枝。

    唯一双眼清明而通透。

    -

    薄纱漏进的光将凤榻照成琥珀色。

    皇后不适地卧在榻中,腕上冰玉珠映出琉璃光彩。

    对面女子翘着染透凤仙花汁的指尖,俯身拨弄炉灰,胭脂红广袖垂至胳膊,露出白得惊人的肌肤。

    “娘娘闻这返魂香,可有好受些?”

    轻笑声中漾着甜腻的香气。

    皇后眼神愈发迷离,似是坠入梦中:“你不是说他会回心转意吗,为何,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