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奈指尖点在照片一角，放大后的画面里隐约能看到女人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捏着叠粉色钞票。
王建军后颈的汗顺着发茬流进衣领，审讯室空调老旧的风口正对着他后脑勺吹，“她、她说她赶时间，给了我5000块，让我自己上医院看。”
崭新的五千块，用银行捆钞的橡皮筋扎着。
“两位警官，是不是她反悔给我钱了，反过来告我讹她钱啊？”王建军懊恼地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都怪我贪心，我当时不该拿那个钱的……”
王建军突然抓住桌沿，指节泛白，铁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两位警官，我真的没有讹她的钱，那5000块是她主动给我的，她说是给我上医院看医生用的。我真的没有讹她的钱……”
“对了……”王建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当时还要我签免责协议来着。”
王建军连忙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是张印着律师事务所抬头的便签纸，“两位警官，这就是她当时让我签的免责协议，你们看看。”
喉头吞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王建军继续道：“她还拿手机拍了我身份证，说敢报警就让我赔十万车漆钱！”
王建军想不明白：明明钱是她自己给他的，又是她说不能报警的。
怎么一转身，就反过来诬陷他了呢？
孟程骁与关奈对视一眼。
关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卢盼英的照片推到王建军的跟前，“你看看，车主是不是她？”
王建军拿起照片仔细辩认，坦诚道：“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她，因为她当时戴着口罩，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我只记得那女的戴着眼镜，眼镜框边上镶着亮晶晶的钻石……”
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像电视剧里那些女老板戴的，气场很足……”
关奈从证物袋取出铂金细框眼镜的照片，眼镜框边的金属接榫处嵌着碎钻，“看看，是不是这副眼镜？”
王建军从关奈的手里接过照片，眯着眼镜仔细辩认。
他额头抵着手背想了半晌，突然抬头，“我想起来了，那女的戴着那副眼镜跟你这照片里的很相似。我当时与她靠得近，我记得镜框上边还刻着一个数字7。”
关奈打开平板，点击照片放大，果然看见在眼镜框边上刻着一个数字7。
“走。”关奈屈指敲了敲桌面，“我带你去辩认一下人。”
“两位警官，那5000块……”王建军咬咬牙，“那5000块，我可以退回去给她的。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讹她钱，那钱真是她主动给我的。”
王建军真的想扇自己两个巴掌。
爷爷从小就告诉过他，贪心容易摊上事儿。
他怎么就记不住呢？
“没有人投诉你讹钱，也没人让你退了那5000块。”关奈道：“我就是想让你辩认一下车主的身份。”
王建军反应慢了半拍，脑子还没想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人已经站了起来，跟在关奈的身后出了审讯室。
隔着厚重的透明玻璃，王建军看见另外一间审讯室里坐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
戴着铂金细框眼镜，气场强大。
“是不是她？”关奈问。
“那天她戴着口罩，我是真的没看清楚她脸长啥样。”王建军语气顿了顿，“但看她的发型，还有她的身形，是挺像的……”
关奈拿起耳麦塞到王建军的耳朵里。
监听耳机里传来女人冷硬的声线。
这声音，很熟悉。
王建军瞳孔倏地收缩，偏过头看向关奈，语气有些激动，“是她，这声音是她。”
——
地下车库的积水倒映着晃动的电筒光。
孟程骁和关奈分头行动，前者打开驾驶座的门，后者则掀起开迪拉克的后备箱。
两人戴着白色手套，手里拿着强光电筒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关奈在后备箱那头掀起备胎盖板，橡胶味混着松香味扑面而来。
孟程骁半跪在凯迪拉克驾驶座旁，橡胶手套蹭过座椅缝隙时沾了层薄灰。
他在副驾驶储物格里找到一个白色的小瓶子，瓶身没有任何标签，拧开瓶盖，里边是十几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片。
他拧开瓶盖倒出两粒药片，指腹摩挲着表面不规则的压痕。
后备箱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
关奈半个身子都探进车尾。
“老大！”关奈朗声道：“有发现。”
孟程骁摸出密封袋装好药瓶，转身走向后备箱。
手电光柱抖动着照亮备胎凹槽，压着半盒磷头红火柴。
关奈戴上乳胶手套的手指，镊子尖轻轻推开潮软的纸皮，“和死者浴室地漏的火柴梗一样，都是老式红磷配方。”
他弯腰用镊子夹起火柴盒，潮气裹着淡淡的硫磺味钻入鼻腔，“让痕检科重点检测红磷成分。”
物证室的排风扇嗡嗡作响。
“老赵，急事。”
“是找到关键证据了？”赵秦林和孟程骁打配合多年，他是知道的，孟程骁说急的事情是真的急。
保温杯里的枸杞茶还在冒热气，赵秦林圆框眼镜蒙着层水雾。
他接过两个物证袋时，他细打量，“这药片看着像三无产品啊。”
“和死者黎雨佳胃里的残渣做下比对。”孟程骁扯开领口透气，衬衫后背汗浇湿了个印子。
显微镜下，现场发现的药渣边缘布满锯齿状缺口，而新找到的药片却有光滑的圆弧形凹陷。
老赵突然“啧”了声，调焦旋钮转得飞快。“冲压模具磨损导致的纹路，这两批药八成是同一个作坊出的。”
他掀开质谱仪的动作带起阵风，吹散了桌上泡面的热气，“两小时出结果。”
手机在裤袋里震起来时，孟程骁正盯着通风管锈迹出神。
孟程骁用肩膀夹着手机，听见骆雪宁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来，“孟队，你果然猜对了。”
骆雪宁叹了口气，“曹坤放了。”
那天在地下室，孟程骁曾说过：曹坤在公安局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而且在火车站袭击齐从南的六名凶手也会主动上门自首。
曹坤，是上头领导亲自下命令释放的，原因是杀人未遂，其律师以他受伤严重需要治疗为由保释。
而在火车站袭击齐从南的六名凶手果然如孟程骁猜想的那般，亲自上公安局自道。
他们均一口咬定与曹坤不认识，更加不知道地下室一事。
话筒里传来骆雪宁不甘心的声音，“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