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着咸腥气灌进车窗,谌晞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方向盘真皮套里。
后视镜里,袁见山被捆成粽子的身体随着颠簸撞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谌晞猛地踩下刹车,稳稳将车子停好。
潮湿的江风卷着柴油味扑面而来,谌晞拽着袁见山的衣领往堤坝拖行。
男人后脑勺在水泥地上磕出沉闷声响,混着浪涛声格外清晰。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幽灵。
“看清楚了吗?”她揪着袁见山的头发,强迫他抬头望向生锈的铁锚雕塑。
生锈的铁锚雕塑立在码头尽头,潮湿的青苔爬满早就停摆的时钟。
这正是当年谌清棠跳江的地方。
袁见山喉咙里发出呜咽,被胶带封住的嘴角流下涎水。
谌晞从后备箱拖出铁链,金属碰撞声让他剧烈抽搐起来。
当年他也是拿这样的铁链来拴母亲和她的双手。
袁见山浑浊的眼球转动着,突然开始疯狂扭动。
“别急,咱们慢慢来。”
谌晞蹲下来扯开男人衬衫,露出松弛的胸膛。
银质打火机蹿起蓝焰,雪茄头在雨中亮起猩红光点。
滚烫的烟头按上锁骨时,袁见山整个人像上岸的鱼般弹起。
焦糊味混着惨叫冲开雨幕响彻天际。
当年,曹江也是这样将雪茄按在她母亲的锁骨上,“可惜当妈的太烈。”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皮肉焦糊的味道。
还有母亲痛苦压抑的闷哼。
“很疼,是吗?”谌晞声音突然哽住,腕骨抵着男人咽喉按在潮湿的护栏上,“当年,你为了保住你的这双手,你把我跟我妈典卖给曹江还债。”
遥远的天际裂开一道口子,大雨如天幕漏下的珠帘,瞬间劈开了袁见山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日也是大雨滂沱,他跪在青石板上向曹江磕头。
曹江一脚踹上他的胸膛,啐骂道:“别说三天了,给你三年时间你也还不上。”
他身后的壮汉跪地把他一只手按在地上,“江湖规矩,钱还不上,那就只能废了你这双手抵债。”
记忆与现实情景重叠——
谌晞摸出弹簧刀,刀尖抵住袁见山右手虎口。
利刃穿透皮肉的触感如此熟悉,血水顺着排水沟汇入江中,袁见山已经发不出声音。
谌晞把铁链缠上他浮肿的脚踝,链子另一头拴着从雕塑上拆下来的铁锚。
江面被暴雨砸出万千凹痕。
“该还债了。”
谌晞抬脚踹向袁见山的后腰。
铁锚拽着袁见山栽进江水的刹那,谌晞突然发现混着腥味的江风突然有了咸涩的泪意。
浑浊的浪花吞没最后一声呜咽,只剩铁链在礁石上刮出刺耳的哀鸣。
八十米开外的防汛堤后,轮胎碾过砂石的轻响被浪涛声掩盖。
孟程骁曲指弹落积了半寸的烟灰,领口露出的喉结随着江面动静微微滚动。
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让车灯照亮码头又不会惊动谌晞。
疯子把望远镜摔在仪表台上,后槽牙咬得腮帮鼓起,“袁见山这老畜生根本不会游泳,再泡三分钟……”
资料上显示:袁见山那个畜生不会游泳。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可怜他,他就算是被千刀万剐我也骂他一句活该。就是……”疯子语气顿了顿,“谌晞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脏了她的手。”
“再说了,不管怎么样,袁见山也是她的亲生父亲。这亲手弑父的罪名,说出去也不好听。”
副驾驶上的关奈突然抓住门把手,常年握枪的虎口泛白,“三分钟足够脏器积水,我去捞人。”
“老大,我还是那句话,犯罪者自有法律制裁。”
车门刚推开条缝,孟程骁的靴子已经踩住门框,伸手阻拦关奈的去路,他指间烟头在暗处划出猩红弧线,“她自有分寸。”
“有分寸?”关奈语气里充满质疑,“你看她现在这样子,情绪完全失控了,哪里还有分寸可言……”
不等关奈把话说完。
尖锐的铁链摩擦声刺破雨幕。
谌晞踩着湿滑的苔藓往后拖拽铁链,湿透的衬衫下肩胛骨像两柄出鞘的刀。
袁见山被倒拖着撞上堤坝缺口,浮肿的脸蹭过贝壳碎片,在水泥地上拖出蜿蜒血痕。
“杀了我啊!”袁见山突然从喉管里挤出怪笑,被水泡发的眼白爬满血丝,“你的那位孟大队长还在后面看着呢!你不敢!”
他啐出口混着泥沙的血水,黄牙咬破的舌尖正往下滴血。
谌晞她余光扫过远处明灭的烟头,瞳孔骤然收缩。
腰间突然传来熟悉的温度。
孟程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住她握刀的手,“要推他下去吗?”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碎发,“我可以当没看见。”
这话惊得谌晞手一松。
“孟队……”谌晞咽了一口唾沫,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没忍住调侃,“你这算不算教唆犯罪?”
孟程骁突然扣住她后颈压向自己,两人鼻尖几乎相触,“这叫除暴安良。”
谌晞瞳孔骤缩。
江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缠在孟程骁的脸上。
袁见山突然发出嘶哑的怪笑。
孟程骁眼神骤冷,抬脚将他踹进浅滩。
腥咸的江水瞬间灌进男人口鼻,孟程骁碾着他的后脑勺往水里按。
“咳……救……”袁见山像条脱水的鱼疯狂挣扎。
关奈和疯子神同步地转过身。
听不见。
也看不见。
谌晞突然抓住孟程骁手腕。
她看见男人绷带渗出的血迹在江水里晕开,像条游动的红蛇,够了!
“这就打算放过他了?”孟程骁挑眉,水珠顺着喉结滚进领口。
“我是怕你伤口感染!”谌晞脱口而出后才惊觉失言,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她慌乱转身时,发梢扫过孟程骁染血的指尖。
“谌晞,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袁见山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今天你不把我给弄死,没准明日就是你死在我的手里。”
“跟我玩激将法?”谌晞突然笑出声来,“我要是想你死,你早就不知道死几百回了,而且不需要脏了我的手。”
“我是不会让你轻易死的,你大可以把肚子放在心里。”谌晞贴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因为我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