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秋意渐浓,庭前的桂花已谢了大半。

    零星的几簇金黄藏在墨绿的叶间,风一过,便簌簌地落下来,铺了一地细碎。

    宁舒蕴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她身上披着件月白色的衫子,衬得脸色越发苍白,连唇上都失了血色。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却仿佛照不进她眼底,那双往日灵动的眸子如今像是蒙了层灰,黯淡无光。

    “表姐,你尝尝这个蜜饯,可甜了。”苏菀菀捧着一碟晶莹剔透的蜜饯凑到宁舒蕴跟前。

    她声音刻意放得轻快,“是祖父特意托人从江南带来的,说是用蜂蜜腌了足足三个月呢。”

    宁舒蕴微微抬眸,视线在那碟蜜饯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开。

    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放着吧,我待会儿吃。”

    苏菀菀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这些日子无论她们端来什么新奇玩意儿,表姐都是这般不冷不热的反应。

    自从那日爆炸事件后,表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里不言不语,连饭都吃得极少。

    “菀菀,你先出去吧。”程姚媛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让我和你表姐说会儿话。”

    苏菀菀点点头,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宁舒蕴。

    表姐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衫子现在空荡荡的,显得整个人越发单薄。

    她鼻头一酸,赶紧低头退了出去。

    “舒蕴,该喝药了。”程姚媛坐到榻边,将药碗递过去,“大夫说这药安神,能让你睡得好些。”

    宁舒蕴这才有了些反应,她缓缓伸手接过药碗,指尖在碗沿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却没有立即喝。

    她的目光落在药汤上,黑褐色的液体映出她憔悴的面容。

    “还是没有消息吗?”宁舒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程姚媛心头一紧,她知道宁舒蕴问的是谁。

    那日爆炸后,官兵在废墟中搜寻了整整三天,除了几块焦黑的衣料,什么都没找到。

    周重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还在找。”程姚媛斟酌着词句,“你知道的,那片区域太大,需要时间……”

    宁舒蕴轻轻“嗯”了一声,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比不上她心中万分之一的苦楚。

    她将空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状态,仿佛刚才短暂的对话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程姚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

    她认识的宁舒蕴向来是明媚鲜活的,何曾有过这般失魂落魄的时候?

    她伸手握住宁舒蕴冰凉的手指,轻声道:“你别这样,若是…若是他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宁舒蕴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仍是沉默。

    程姚媛叹了口气,知道她不愿多谈。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苏老夫人带着丫鬟过来了。

    程姚媛连忙起身相迎,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

    “蕴丫头今日可好些了?”苏老夫人拄着拐杖进来,看到外孙女憔悴的模样,心疼得直抹眼泪,“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是这副模样?太医开的安神汤可喝了?”

    “回老夫人,刚喝过。”程姚媛扶着老人家坐下,“舒蕴就是受了惊吓,需要时间调养。”

    苏老夫人摇摇头,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宁舒蕴的发顶:“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那日的事换谁都得吓掉半条命。夜里还做噩梦吗?”

    宁舒蕴勉强笑了笑:“外婆别担心,我好多了。”

    可苏老夫人哪能看不出来外孙女在强撑?

    她转向程姚媛,忧心忡忡地说:“昨儿夜里守夜的婆子说,蕴丫头又惊醒了,哭得厉害,问她梦见什么却不肯说。”

    程姚媛心头一酸,她当然知道宁舒蕴梦见了谁。那个为她救她,最后消失在火海中的男人。

    可这事如何能跟苏老夫人说?

    宁家大小姐与一个马夫有私情,这只怕让老夫人更受刺激。

    “老夫人放心,”程姚媛强打精神宽慰道,“这里有我和菀菀照看着,舒蕴会好起来的。她就是…就是有点累。”

    苏老夫人将信将疑,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程姚媛送走老人家,回头看见宁舒蕴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像是疲惫至极。

    “姚媛……”宁舒蕴突然轻声唤她。

    程姚媛连忙回到榻边:“怎么了?要喝水吗?”

    宁舒蕴摇摇头,眼睛仍然闭着:“你说…他会不会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