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暗浮,积雪压枝。
周重云从老爷子院中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状似无意地瞥了眼通往正门的回廊,却故意往反方向的月洞门走去。
“这苏府...”他佯装困惑地皱眉,玄色大氅扫过积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实则心里门儿清——他在蕴儿身边做马夫时,这府里哪处犄角旮旯他没摸透?
第三个门后该是梅林,再往西穿过两道回廊,就是苏小姐常去的暖阁...
他故意放慢脚步,靴底在雪地上碾出凌乱痕迹。
赵虎那帮亲兵若知道自家将军为见佳人一面,连这等蹩脚把戏都使出来,怕是要把牙都笑掉。
忽然,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周重云耳尖微动,身形一闪隐入梅树后。
透过枝桠间隙,一抹藕荷色身影正匆匆穿过回廊——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苏蕴提着裙摆,绣鞋踏在积雪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她显然走得急,发间一支白玉簪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周重云喉结滚动,一个箭步上前,在苏蕴惊叫出声前捂住了她的唇。
“是我。”他低声道,灼热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苏蕴身子一僵,随即软了下来。
她转身瞪他,眼尾那颗泪痣在雪光映照下格外动人:“你吓死我了!”
周重云不由分说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进了假山洞中。
洞内昏暗狭窄,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
苏蕴被迫贴在他胸前,能清晰感受到铠甲下传来的热度。
“你怎么在这儿?”她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料。
周重云低笑,铁面具折射出冷光:“迷路了。”
见苏蕴要笑,他捏住她下巴,“专程出来寻我的?”
“谁寻你了!”苏蕴耳根发烫,下意识找借口,“我...我只是出来折梅...”
话音未落,周重云突然蹲下身,大手握住她一只脚踝。
苏蕴惊呼一声,扶住他肩膀才没摔倒。
“胡闹!”他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手指抚过她湿透的绣鞋,“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的鞋就出来?”
不由分说解下腕上毛绒护腕,三两下套在她脚上。
粗粝指腹擦过脚背时,苏蕴脚趾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周重云!”她又羞又恼,却被他一把抱起放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这下两人几乎平视,他灼热的目光让她无处可逃。
周重云俯身凑近她耳际,将方才与苏老爷子交锋的种种,娓娓道来。
苏蕴猛然抬头:“入赘?”
她一把揪住了周重云衣领,“谁准你擅作主张——”
周重云铁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大掌覆上她纤细的手腕:“怎么,苏大小姐不乐意?”
他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摩挲,感受那急促的跳动。
“你明知故问!”苏蕴气恼地抽手,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晃,“这等大事都不与我商量?”
周重云突然摘下面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幽暗中宛如刀刻。
他俯身逼近,呼吸灼热:“我怕。”
“怕?”苏蕴怔住。
这男人向来行事乖张,恨不得连天都敢捅个窟窿,此刻竟说“怕”?
“怕老爷子不答应。”
他粗糙的指腹抚上她眼尾泪痣,声音低哑,“一想到什么招儿就使了,哪管好招坏招。”
铠甲下的胸膛起伏,“他答应两年后把你嫁我,这两年我定要好好——”
苏蕴忽的攥紧他的衣襟,猛地将他拉近,吻了上去。
周重云喉结滚动,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反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男人滚烫的唇舌带着战场上的狠劲,却又在触及她上颚时化作春风细雨。
“劳资后悔了...”他稍稍退开,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子,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唇上。
苏蕴眼尾泛红,唇瓣被他吮得发麻,却仍倔强地瞪他。
“本来觉得两年很快。”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薄唇蹭过她耳垂,“现在抱着你...”
“我得在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他眸色暗沉,盯着她被吻得水润的唇,“早日把你娶过门。”
说罢又重重吻下来,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暮色渐浓,假山洞里的温度却节节攀升。
周重云的大掌从她腰际滑到大腿,隔着裙衫都能感受到那温度。
苏蕴突然清醒,慌忙按住他探入衣襟的手:“天要黑了...”
周重云低咒一声,却还是替她拢好衣襟。
系衣带时,他粗粝的指尖故意划过她锁骨,惹得她一阵战栗。
“你...”分开时她气息不稳,樱唇水光潋滟,“在外公面前可不许这般...”
周重云低笑,突然托着她臀腿将人抱起,引得她惊呼一声。
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石缝,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放心。”他仰头啄她鼻尖,眼底燃着势在必得的火光,“老子一定把老爷子哄得高高兴兴。”
说罢突然侧耳倾听,远处传来丫鬟唤“小姐”的声音。
他恋恋不舍地将人放下。
“等着。”周重云为她理好鬓发,最后偷了个吻,“看老子怎么拿下你外祖父。”
接下来的日子,苏府上下都见识了这位玄甲将军的殷勤。
正月初十,周重云亲自押送三车辽东老参,说是给老爷子泡酒;初十一,他带着亲兵把苏府花园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十二那日更绝,不知从哪弄来一对活蹦乱跳的雪山灵狐,非要给老爷子做护手。
“周将军,”老爷子第三次在书房“偶遇”前来送茶点的周重云时,终于忍不住捋须,“老朽近日要闭门著书...”
周重云立刻抱拳:“晚辈可以磨墨。”
老爷子胡子一抖:“…还要参禅。”
“晚辈略通佛法。”
“老朽参的是道家玄学!”
只见周重云面不改色,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道德经》,献宝似的双手奉上:“巧了,晚辈近日正研读此经,不知可否向老太爷请教?”
苏蕴躲在屏风后忍笑忍得肩头发颤。
只见外公扶额长叹,突然抓起案上的经书:“既如此,周将军不如替老朽抄经百遍?”
“外公!”苏蕴急忙现身,“他字丑得很——”
“无妨。”周重云已撩袍坐下,执笔的姿势如握刀般杀气腾腾,“为蕴儿,千遍也抄得。”
老爷子盯着他笔下歪扭的“道”字,额角太阳穴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