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勒也懒得管对方怎么想的。
反正他也要进一趟食尸鬼墓地，刚好顺路。
只不过，他明确表示，就算再急，也得今晚——并且，举行仪式的时候，对方不能在场。
女术士虽然不满，但也只好应下了于勒的条件。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之间，便到了黄昏时分。
在这期间，于勒已经将引导月光所需要的布置全部落实，只待月光真正降临。
此刻，他正坐在祭司的床边，翻看着一本刚取下的书籍。
“也就是说，守墓人的传说，是真的没错？”
在前不久，祭司恢复了一些精力后，他就找上对方，询问起关于守墓人的细则。
祭司自然是知无不答，不过，这并不能驱散于勒心头的疑惑。
面对于勒的询问，祭司叹息道：
“虽然预言中是这么说，但我们至今为止未曾见到过任何预言中的迹象。”
“不过，就算只是传说，也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他忽然顿了顿，看向于勒。
“也许，您便有可能与传说中的守墓人有关联。”
“我？与守墓人有关联？”于勒指着自己，刚想接着反问，却又愣住了。
似乎，最开始祭司找到自己，便是遵循某种所谓的“预言”？
祭司见于勒陷入沉思，虚弱地笑笑，道：
“呵呵，谁知道呢？如果您能带领布兰库格走向伟大，摆脱可怕的诅咒，那么就算您不是预言里的存在，那我们也会这么认为的。”
于勒摆了摆手：
“不用说这些，在去伦敦之前，我自然会力所能及地帮忙的。”
他自然听出了祭司的话外之音——就是想换个法子，拐弯抹角地求于勒停留在此地帮忙。
而他也是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回绝。
他说这话，首先表明了自己一定会离开布兰库格去往伦敦的立场，其次也说明了自己不会坐视不理。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祭司微微闭上眼，喃喃道：
“多谢您了，本人无以为报……”
“食尸鬼墓地已经有十年未曾开放过，里面究竟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请您一定要小心……”
……
女术士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蹲了一整天，甚至无聊到在地上石板雕花来打发时间。
见于勒到来，她马上站起身，不耐烦地道：
“可以进去了么？”
于勒瞟了一眼女术士，淡淡地道：
“艾莲小姐，稍安勿躁，我还要举行仪式。”
此刻的女术士，知道隐藏没什么意义，所以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样貌。
不过，于勒仍然以之前的化名来称呼对方，而女术士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对她这种人来说，名字不过代号而已，没什么好纠结的。
“现在，请阁下回避吧。”
女术士冷哼一声，但因为是两人早先就谈好的，还是乖乖离开了。
很快，食尸鬼墓地的大门前，除了于勒，便只剩下了两件事物。
一面银镜，以及一具尸体。
透过复杂的仪式，月光成功从地表折射到了这里，但却被几张布匹所阻挡，只能透出模糊的光亮。
于勒凝视着弧月神甫干瘪可怖的脸，面容逐渐肃穆。
他对弧月神甫抱有相当的敬意，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希望对方的后手落空。
在这段时间里，他也琢磨着弧月神甫这吸收诅咒的仪式为何还能生效。
最终，他得出结论，当年的仪式虽然失败了，但却也并未一点作用都没起——此时，他不过是接续当年未曾完成的仪式罢了。
只不过，当年的仪式主导者，如今已沦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感叹了一阵后，于勒也不再拖延，低喝一声，直接将那几面阻挡月光的布匹撕裂。
刺啦——
随着布匹撕裂之声响起，原本有些黯淡的月光陡然变得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见月光落在银镜的镜面上，又被折射向弧月神甫冰冷的尸体，于勒纵然提前做过预演，此刻也忍不住捏了把汗。
弧月神甫当时只说，将月光用这面银镜投射在他的尸体上，便可吸收部分食尸鬼墓地之中的诅咒，稳定仪式。
只是，却没说接下来具体会发生什么。
只能祈祷，那数百年前凝聚了先辈们智慧与血泪的仪式，的确能生效了……
在于勒的注视下，被月光笼罩的弧月神甫尸体开始发生起变化来。
尸体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但从透明的皮肤却能看见其下蠕动的黑色血液，触目惊心。
纵然死去数百年，原本的血液早已彻底干枯，这具尸体内所蕴藏的诅咒仍未消退，化作了新的血液所存续在体内。
与此同时，凭借过人的视力，于勒敏锐地看见了一条条极细微的黑线似乎正自大门中涌出，像是一条条血管，与弧月神甫的尸体连接在一起。
黑线如蛇，从墓地大门缝隙涌出，钻入尸体，像是某种怪物的触须一般。
弧月神甫的皮肤愈发透明，黑色血液在其体内流淌。
突然，尸体猛地一颤，干瘪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黑线越聚越多，墓地深处传来低沉的嘶吼，像是无数食尸鬼在回应这股力量。
月光下的银镜开始震颤，发出细微的裂纹声。
那漆黑的血液愈发浓稠，就像是石油一般。
于勒甚至几乎能隔着皮肤嗅到那股腥臭的气味。
很快，漆黑的血液就将尸体的每一寸内在都占据。
在诅咒所代表的漆黑血液，将整具尸体的一切血液脉络都占据后，一声极其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于勒能看见，裂开的不仅是那面银镜，更是弧月神甫的尸体。
那变得透明的尸体，其材质似乎真像是变成了镜子玻璃一般，表面延伸出一道道裂纹。
在月光的照耀下，尸体上的裂纹迅速蔓延，宛如蛛网一般密布。
于勒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那具逐渐崩解的躯体。
漆黑血液在透明的皮肤下翻涌，如墨汁在水中散开，却无法突破裂纹的束缚。
“咔——”
随着一声脆响，银镜彻底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碎片，映着月光，宛如星尘坠地。
同一刻，弧月神甫的尸体猛然炸开，无声，却震撼。
透明的碎片四散，带着黑血化作缕缕黑烟，升腾而起，消散于月光之中。
墓地大门缝隙中涌出的黑线骤然断裂，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斩断，缩回黑暗深处。
低沉的嘶吼自墓地内传来，似愤怒，似不甘，却迅速减弱，直至彻底沉寂。
于勒站在原地，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冰冷诅咒气息逐渐淡去。
他低头，看向地面——银镜的碎片与尸体的残片混杂，已无任何异样，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他却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食尸鬼墓地中所逸散而出的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明显衰弱了不止一筹。
“仪式，成功了……”
望着身前满地的银镜碎片，于勒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数百年前的仪式，到了如今为止，才算是真正画上了句点。
他静静地立在原地，表情有些惆怅。
只不过，这惆怅的思绪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女术士十分不耐烦的声音打断：
“这么大动静，应该好了吧？”
于勒将目光从满地的银镜碎片上收回，平静地道：
“好了。”
女术士的目光游离在于勒与满地的银镜碎片上，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作为对冬之准则有深入研究的超凡者，她对于食尸鬼墓地气息变化的敏感度，可比于勒来的深刻多了。
也因此，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发现食尸鬼墓地中所发生的变化。
那仪式，竟然有如此明显的作用？
她注意到，除了那面残缺的银镜碎裂了，更重要的是，那具神甫的尸体也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算了，懒得管了……”思索半天得不出答案，女术士也懒得寻思了。
反正，只要能进入食尸鬼墓地就好。
月光冷冽，洒在墓地大门前的银镜碎片上，映出满地的微光。
于勒的目光从地面收回，转向那扇沉重的大门。
仪式已成，食尸鬼墓地的诅咒气息明显削弱，但门后那一角隐约透出的黑暗依旧深不可测，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死寂。
女术士上前一步，语气生硬：
“可以进去了？”
于勒点头，声音平静：
“走吧。”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平静，令对方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女术士冷哼一声，没再多说，率先迈向大门。
于勒跟在她身后，伸手推开那扇布满岁月痕迹的石门。
石门刚一被推开，便有浓稠如墨的黑暗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腐朽与腥臭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见此，于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从中的确感到几分诡异，但这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在于，他竟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自己在哪见过？
不待他多想，女术士就已经抢先一步踏入其中。
于勒见状，也只好跟上。
他一步迈入黑暗之中，浓稠如墨的黑暗将他的所有视野都彻底吞没，连光芒这个概念本身似乎都不再存在。
片刻后，黑暗便徐徐散去。
只是，当看见眼前之景后，于勒彻彻底底愣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无边的密林，以及往密林深处延伸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公墓。
此情此景，正与那天他进入公墓时所见，几乎一致。
“……那里的公墓，就是食尸鬼墓地？！”
于勒有些难以置信，但却忽然觉得这是个合理的事实。
若是如此的话，也难怪，那天自己会在那边碰见食尸鬼了。
他试探性地往回走了几步，如墨般浓稠的黑暗便再度涌来。
发现这一点后，他松了口气。
看来，起码这里与外界，还并不是完全相连的。
自己那天，应该只是在食尸鬼墓地的外围，或者说仪式效力不那么强的地方游荡而已。
此时此刻，他才算真正迈入了食尸鬼墓地的核心区域。
虽然天上有月亮，所见的一切都和外界的风貌别无二致，但于勒十分怀疑，这里究竟是否还存在于现世。
“怎么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忽然，女术士那满是困惑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于勒瞥了女术士一眼：
“怎么？你想象的是什么样？”
“我还以为这地方会在地下，”女术士眉头微皱，“算了，不过不要紧，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她看向于勒，道：
“怎么样？有兴趣一起走么？”她的话语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高傲。
于勒摇头，平静道：
“你去找你要的东西便是，我也有自己要找的东西。”
他手中的守墓人残页，可不能被眼前之人知晓。
更何况，他还答应了老约翰，要帮他找一下对方女儿的尸体——找不找得到另说。
反正，老约翰给了大概路线，他顺路去找一下看看再说。
“呵，好吧，希望你还能活到让我完成合作的时候。”女术士笑了声，转身离去。
见女术士离去，于勒也懒得逗留在原地，而是沿着既定的路线出发。
确认对方离自己远了后，他摸出那张守墓人残页，静下心，细细感受着。
在这之前，他试过握住这张残页来感知，但却一无所获，还以为守墓人残页介绍里的“持此残页，保持静默，便可与其余部分产生共鸣”是胡说八道。
但此时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共鸣。
手中的守墓人密传残页，似乎都无风自动起来。
“嗯……似乎就是艾莲去的方位。”于勒眼神微闪，却并不急躁。
他可不相信，藏有守墓人残页的地方，会一点危险都没有。
要知道，这可是食尸鬼墓地，容纳布兰库格数千年来所有诅咒之地。
没危险他反倒奇怪了。
他慢悠悠地行走在公墓之中，时刻警惕着四周。
同时，他不忘念诵了一遍祭司之前告知他的祷文：
“让我们拜请骨白鸽，遗忘与铭记之神，逝者与非逝者之神，愿您的伟力让逝去者遗忘我等。”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效果，但起码念了比不念强。
随着话音落下，某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忽然减弱了些。
“祷文生效了……”
于勒如此想着，扫过不远处的一团公墓。
其中，一块墓碑的形态引起了他的注意。
拱形的石头上粗糙地雕刻着一具十字架，上面挂满了青苔。
“看起来……像是老约翰所说的墓碑形状？”
若是所料不差的话，那很大可能就是老约翰女儿，在食尸鬼墓地中的所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