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的传舍最大官吏是传舍啬夫,主要负责管理传舍的日常运作,包括接待官吏、分配食宿、维护设施等公务。
传舍主要有两个机构,一个是厨,一个是厩。
厨啬夫负责膳食供应,如果传舍厨厩物资损耗超标或供应失当,相关啬夫需承担连带责任。
厩啬夫负责马匹饲养与车辆维护,如果马匹的饲养出现问题,也会受到官寺严惩。
传舍、厨、厩的副手全部叫做佐。
骊山传舍的厨佐负责蔬菜和肉食的采买,居住在芷阳市旁边的南里,方便他清晨买菜送到传舍。
“切记,不可冲动。”
秦越人带着黥夫几人走向南里:“秦律讲究证据,这趟前往南里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厨佐的老母,或者找到被偷的发髻,才能给厨佐定罪。”
根据脚印得来的结论只是推断,不能当做定罪的证据。
需要找到人证或者物证。
“簪袅。”
赵亥郑重的说道:“正常来说,前往闾里抓捕刑徒,往往都会提前告诉里正和里门监,配合抓人,免得让刑徒逃走。”
“这次的案子属于盗公器,是一桩大案,我的意思是暂且不要告诉南里的里正和里门监。”
南里的里正申屠平是一名不更,也是一名底层的黔首出身,凭借军功一步步晋升到四级不更。
申屠平爬到四级不更的爵位,比起秦越人凶险了很多倍。
“嗯......”
秦越人沉吟道:“然!虽说申屠平和厨佐不是同族,却不能保证申屠平没有牵扯进去,在没有查清楚盗公器一案以前,暂时不要告诉闾里的任何人。”
他有件事一直没有搞清楚,也是盗公器一案的最大疑点。
作案动机。
盗公器可是大罪,偷粮食还能理解。
偷走发髻做甚?
发髻又不能当饭吃。
常言道,风险与收益成正比,厨佐冒着杀头的风险偷走发髻,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点始终困扰着秦越人。
“到了。”
三辆车停在南里的闾门口,一辆单马轺车,两辆牛车,拴在闾门口的础(chu)石上,众人下车步行走进了闾门。
“可有验传。”
里门监看到几个陌生面孔出现在南里,这几人拿着剑矛,下意识以为是逃犯,要求几人出示验传。
不过,当里门监看见秦越人脑袋上的单版布冠,一道鲜明的深红色布冠,暗自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人是三级簪袅,排除几人是群盗逃犯的可能。
“秦越人!”
里门监看到验传的名字,惊呼了一声,仔细打量起来:“你就是生捕黥夫的秦越人?”
黥夫站在旁边,满脸不忿,暗恼里门监不会说话。
他恨不得拿起铜殳,给里门监的脑袋来一下。
不过,当黥夫想到里门监说的没错,只能闷闷不乐的站着不说话。
“正是。”
秦越人轻笑一声说道:“我是生捕黥夫的秦越人,旁边那个虬髯汉子是黥夫。”
当着黥夫的面前说出黥夫被抓。
这下轮到里门监一脸的尴尬,干笑一声,把验传还了回去。
“秦越人?”
里正申屠平走出了弹室,看上去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脸色黑黄,还有一道疤痕,脑袋上也有一个鲜明的深红色布冠。
不过,申屠平的布冠是双版,也就是前面有两块木板。
“又是帮着县丞查案?”
申屠平心中一凛:“簪袅突然造访了南里,难道是闾里的黔首触犯了律法,过来把人抓到县狱。”
他的神色中带着几分紧张。
看起来很正常,安排秦律的连坐,一伍五户人家有一家犯罪,其余四家如果不举报就会连坐。
闾里出现了罪犯,对于里正在伐阅簿的考核很不利。
申屠平的紧张是因为害怕受到连累。
只是......
秦越人总觉得哪里不对,申屠平看似正常的紧张,透着一丝异样。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秦越人也说不上来,只能说是一个职业法医的第六感。
“不然。”
秦越人随口编了一个借口:“骊山逃走了几名刑徒,今天过来只是搜查刑徒是否躲在南里,不是过来查案。”
追捕骊山逃亡的刑徒,不是南里的黔首触犯了秦律。
申屠平、里门监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闾里黔首没有犯法,就不会牵扯到他们身上。
申屠平询问道:“需要我帮忙搜捕吗?里门监带着什长、伍长一起搜查南里,也能更快找到逃亡的刑徒。”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时不时瞥向厨佐居住的宅院方向。
秦越人注意到这个细节,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他拒绝道:“不用了,追捕逃亡刑徒是骊山营安排的公务,也不仅仅是搜查南里,芷阳城所有的闾里都要搜查,还有乡野的闾里。”
秦越人拒绝过后,带着众人离开了闾门口。
申屠平目光闪烁的一幕,让秦越人产生了疑心。
秦越人沉吟道:“你们说申屠平有没有可能,也参与了盗公器,这件案子背后的目的,与申屠平有着很大关系。”
“不能吧。”
赵亥想了想,摇头道:“申屠平好歹是四级不更,盗走了发髻有什么好处?”
秦越人点了点头,只能先把申屠平的怀疑放在一边,走向厨佐居住的宅院。
他发现县城的闾里和乡野的闾里,格局上有着很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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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秦朝大型传舍以高阳、修武、广成为代表,依托全国交通网构建起高效的行政与军事通信体系。
制度设计了等级化服务、文书保密,还有旬邑夯土台、北戴河遗址共同印证了秦代国家治理的高度组织化。
这些在《睡虎地秦简》都有详细的记录。
注2:础石,古代建筑中垫在柱子底部的石制构件,主要功能是扩大柱基承压面积、防止木柱受潮腐烂,并均匀传递建筑荷载至地基。
就是木头柱子底部的石头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