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寺的左塾,秦越人更换了官衣,正在检查笔墨,今天是学室考试的日子。
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还是心情紧张,属于考试前的正常情绪。
“你可曾听说。”
几名换衣服的文吏,聚在一起闲聊,提到了学室考试的消息。
“咸阳来了一位贵人,也要参加芷阳县的学室策试。”
“阎令史已经放出消息,最好不要与贵人争抢第一名。”
“学室子弟们相互约定好了,最后一题不做,把第一名留给那名咸阳的贵人。”
一名文吏看见秦越人正在检查笔墨,提醒了一句:“令史子弟惹不起咸阳的贵人,你是黔首出身,更是不能招惹,最好也留下最后一题。”
秦越人沉默不语。
他心中冒出一股子无名火,还有说不出的愤懑。
上辈子参加考公,笔试第一,却被关系户顶替,窝在家里几年的苦功白费。
没办法,秦越人只能选择参军,最后也没能进入机关单位,只是进入了一家事业单位担任法医。
秦越人没想到,穿越了,还要被有权有势的人顶替第一。
这一次,他绝不选择忍气吞声的憋屈!
秦越人不知道的是,那名贵人是公子胡亥,更不知道一次学室考试,可以影响到胡亥、赵高针对扶苏的阴谋
学室考试不重要。
重要的是,胡亥释放了一个坚持法家治国的信号,赢得庞大文法吏的人心。
胡亥争夺皇位的舆论手段。
就像赵高的先祖,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也是一种舆论战的手段。
赵武灵王只是换了一身胡服,做的事比起胡亥更简单,却产生深远影响,使得赵国崛起成为战国七雄。
只要胡亥夺得学室第一,就能收买文法吏的人心,打压扶苏的威望。
“公子。”
赵高看着换成葛布襦袴的胡亥,满意点了点头:“策试的题目已经提前告知,公子也记下了臣提前写好的答案。”
“另外,阎乐也告诫过学室子弟,不要争夺第一,这次提高公子名望,打压扶苏名望的良策,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善!”
胡亥看着身上的葛布襦袴,一脸的厌恶,他喜好奢靡,为了争夺皇位却不得不忍受一切从简。
胡亥心底暗暗发誓,等到他成为皇帝以后,一定要建立天底下最大的宫殿,整日享受各种奢靡的享乐。
胡亥不会真的像扶苏一样崇尚节俭,屡次劝谏皇帝不要劳民伤财,应该推行轻徭薄赋。
呵呵。
做了皇帝不享受。
还有什么意思!
秦国已经统一了天下,再是压榨黔首也只能忍着,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胡亥打扮成一名普通的令史子弟,走进了学室,开始一场针对扶苏的阴谋。
秦越人刚好从旁边路过,看了一眼胡亥,法医的敏锐,告诉他那人就是咸阳来的贵人。
“呵。”
秦越人冷笑一声,握紧了拳头:“这个时间点没有出现振聋发聩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令史子弟怕你,我可不怕你!”
他穿越了还要忍受被人顶替的憋屈。
不就白穿越了!
“嘘声!”
阎乐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卷卷竹简,交给旁边的文吏分发下去。
只有他知道咸阳贵人是公子胡亥,希望令史子弟不要犯蠢,为了一次考试的头名得罪了胡亥。
虽说未来继承皇位的人是长公子扶苏,但胡亥毕竟是皇室的公子,不是令史子弟所能得罪。
竹简分发结束,跪坐在矮脚案几后面的学室子弟,开始了作答。
秦越人摊开了竹简,看到了上面的考试题目。
“第一题缢死案。”
“某里里典甲报告称,本里士伍丙在其家中自缢身亡,原因不明,特来报官。官府随即派遣令史某前往勘验。”
“根据勘验的内容,写出判断,士伍丙是自杀,还是他杀。”
秦越人看到考试的内容,面色一喜,正好专业对口了。
勘验就是验尸,属于法医的专业内容。
秦越人就是一个来自两千年后的法医,有着一系列完整的验尸手段。
他的法医经验对于秦朝人来说就是降维打击!
秦越人立即拿起毛笔开始在竹简上作答。
“尸体悬挂于房屋东侧内室北墙的木椽上,面朝南,用大如拇指的麻绳绕颈两圈,绳结位于后颈。绳索上端绕木椽两圈后打结,余绳垂下二尺。头部距木椽二尺,双脚离地二寸,背部贴墙,舌头伸出至唇边,下身有排泄物沾染双脚。解开绳索后,尸体口鼻有微弱气息(说明缢死不久)。绳索勒痕呈深紫色,未绕满颈部(仅绕两圈)。现场无其他凶器或打斗痕迹。木椽周长一围(约一尺),长三尺,西距墙基二尺,墙基上可见绳索拖拽痕迹。地面坚硬,无他人足迹。绳索总长一丈。死者身穿麻布单衣和短裙各一件。
结论是自缢。”
自缢是自杀。
秦越人写完了第一题缢死案,看向了竹简的第二题。
贼死案。
也就是他杀的案子。
秦越人略微思考,立即提笔作答,写出了对于案件的判断:“尸体左额角有一处刃器伤口,背部有两处伤口,均为纵向(与尸体方向一致),各长四寸,伤口间距约一寸......”
秦越人的反常,很快引起了阎乐,还有腾的注意。
作答的速度太快了。
比起提前知晓题目的胡亥,速度还要快很多。
胡亥提前记下了答案,只要看过了题目,就能直接默写出赵高给出的答案。
腾、阎乐惊愕的是。
胡亥还在看题目。
秦越人已经开始提笔作答。
最后,第一个作答完所有题目的人,不是胡亥,竟然是秦越人。
“长吏、上吏。”
秦越人走过去,把竹简交上去,扫了一眼还在写字的咸阳贵人,脸上出现一丝轻蔑。
胡亥挺着了酸痛的腰,看到已经有人作答结束。
那人第一个交了竹简,昂首挺胸离开了学室。
“蠢货。”
胡亥满脸不屑:“你不过是个学室子弟,正在跟随文法吏学习秦律,没有亲自处理过几个案子,第一个把竹简交上去有屁用。”
“你能比得过赵高?”
——————————
注1:缢死案,出自于云梦睡虎地秦简《封诊式》,以下是原文:
爰书:某里典甲曰里人士五(伍)丙经死其室,不智(知)故,来告。即令令史某往诊。令史某爰书:与牢隶臣某即甲、丙妻、女诊丙。丙尸县(悬)其室东内中北廦权,南乡(向),以枲索大如大指,旋通系颈,旋终在项。索上终权,再周结索,余末袤二尺。头上去权二尺,足不傅地二寸,头北(背)傅廦,舌出齐唇吻,下遗矢弱(溺),污两却(脚)。解索,其口鼻气出喟然。索迹椒郁,不周项二寸。它度毋(无)兵刃木索迹。权大一围,袤三尺,西去堪二尺,堪上可道终索。地坚,不可智(知)人迹。索袤丈。衣络禅襦、帬各一。即令甲、女载丙尸诣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