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的讂曹掾秦越人,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

    他得到项庄派遣佐吏送来的消息,一声令下,调集了上百名县卒,相当于一句话抽调了全县的警员。

    上百名县卒身披前胸甲,胫缚护腿,持铜戈,发髻绾于脑后。

    密密麻麻,铜戈如林,聚集在县官寺的门口。

    秦越人骑着军马,铁冠黑衣,手持超长的楚剑,威风凛凛位于所有县卒的最前方。

    他回头看了一眼上百名披甲县卒,似乎是上百名武警听从号令。

    秦越人心情激荡。

    过去,不过是一个小小法医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一句话就能调动全县或者全区的警力,地位相当于县公安局或者区公安局的副局长。

    一把手的局长还是他师父。

    “出发!”

    秦越人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大喝一声:“前往骊山传舍,抓捕四处游荡的门游侠。”

    “唯!”

    上百名县卒一起欣然领命,齐刷刷喊出一句‘唯’,震荡在各个闾里的天空,惊到了一行飞过的雁,四处乱飞。

    路过的县吏看了一眼秦越人,满脸羡慕,一个学室子弟刚刚入学一个月,竟然直接提拔了讂曹。

    着实让人羡慕。

    一路上碰见的民众,看着浩浩荡荡出去抓人的县卒,急忙躲在一边,望着领头骑马的秦越人,充满了敬畏。

    骊山传舍属于芷阳县的管辖,就在数十名门发泄心中不满,借酒消愁,无法刺杀一名讂曹的时候。

    “围住骊山传舍。”

    秦越人大喝了一声:“不能放走了一人,全部抓回去问罪,本吏刚刚升任了讂曹,这伙贼人竟敢跑到骊山游荡,不知死活!”

    骊山是秦国最大的监狱。

    没有人闲着没事跑到骊山闲逛,这些门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砍下秦越人的脑袋,带到咸阳邀功。

    赵高门下的门众多,也分三六九等。

    这些门都想借着杀了秦越人的功劳,提高地位,成为赵高门下更有权势的门。

    偏偏秦越人提拔了讂曹,使得数十名门只能暂时滞留在骊山。

    毕竟,杀死一名学室子弟和杀死讂曹相比,完全是两回事。

    一个实习警员被杀和县局副局长被杀。

    带来的后果是两码事。

    数十名门听到外面的动静,透过门口望去,看见大批全副武装的县卒包围了骊山传舍。

    众多门一片哗然。

    “不好,我们被芷阳县的县卒包围了。”

    “坏事!我们只想着刺杀秦越人,忘记了一件事,在芷阳县我们是民,秦越人是官!”

    “然!快些想办法逃走,芷阳县所有的县卒、邮、亭、驿、舍全是听从秦越人的号令,不是我们刺杀秦越人,是秦越人抓捕我们!”

    大秦密集的邮亭驿舍体系,就是一张抓捕罪犯的大网。

    现如今,这张大网掌握在秦越人的手中!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在秦越人提拔了讂曹那一刻发生斗转。

    秦越人已经从被刺杀的老鼠,变成抓捕门的猫。

    还是带着一群猫的猫王。

    “呵。”

    秦越人冷笑一声,握着黄歇剑走进屋舍:“你们这些外地来的人,触犯了秦律,最好束手就擒,免得连坐了家人。”

    数十名门看见秦越人走进来,握紧了二尺剑,准备反抗,杀出县卒们的包围。

    当他们听到一句连坐,心中一颤,松开了握紧二尺剑的手掌。

    一名地位颇高的门,轻蔑道:“我们是中车府令赵高的门,你一个小小的讂曹......啊!”

    还没等他说完。

    秦越人的黄歇剑剑鞘直接抽在他的脸上。

    “啊!”

    门惨叫一声,捂着满嘴是血的嘴巴,恼怒的说道:“你......你竟敢殴打中车府令赵高的门。”

    “砰!”

    秦越人又是一脚踢在门的肚子上,踩着他的偏右髻脑袋,不屑道:“赵高?只要在芷阳县的地界,谁来了都没用,任何人触犯了秦律,都会受到严惩!”

    门用赵高压人。

    没人比秦越人更懂扣帽子。

    秦越人直接抬出来秦律压人。

    在整个秦朝,秦律最大!

    “你......你......”

    门吓得不敢说话了,他可不敢说赵高大过秦律,心里更是憋屈。

    数十名门也感到了憋屈。

    赵高的门在咸阳横行无忌,没有人敢招惹,别说区区一个讂曹,咸阳令都要给赵高的门几分薄面。

    结果到了芷阳县,却被秦越人一个讂曹打了脸。

    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们没有触犯秦律。”

    门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想用什么罪名抓人,将阳罪?将阳是指四处逃亡的流民,我等带着验传出门,不是流民。”

    “呵呵,你无法用将阳罪抓人!”

    随着这名门说出验传两个字,数十名门纷纷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个木牌,举在了半空。

    数十名门纷纷露出嗤笑的表情,等着秦越人吃瘪,抓不走一个人。

    秦越人浩浩荡荡带着上百名县卒过来。

    却没抓走一人。

    对于秦越人的威望是很大打击。

    项庄的面色一沉,暗道秦越人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将阳?”

    秦越人笑了:“你一个终日闲逛的门,与我一个学室子弟出身的文法吏,比较秦律?”

    “你们有验传,的确不能用将阳罪抓人。”

    秦越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变成了冷笑:“不过,却触犯了秦律的游荡罪!”

    将阳是指逃亡未遂或短期逃亡的流民。

    游荡罪是指壮年不事生产、终日闲逛的人,判罚一到三年劳改。

    门、游侠全是不事生产的人!

    不过,游荡罪没有独立的罪名,只是存在于一些秦律的夹缝中,又容易与将阳混淆,导致知道游荡罪的人不多。

    不是专门学习秦律的人,只知道将阳,不知道游荡罪。

    一句游荡罪落下。

    数十名门愣在了原地,不知道秦律有游荡罪。

    “抓人!”

    秦越人鄙夷道:“你对秦律一知半解,居然还在我面前显摆懂得秦律,游荡罪就是针对门游侠的罪名,可以判处三年的劳役,你们等着去骊山修陵墓吧!”

    骊山修建陵墓!

    数十名门满脸惊恐,两腿发抖,听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他们不想去骊山!

    ——————————

    注1:早期研究因简牍残缺误将“将阳”解读为普通游荡,后通过岳麓秦简的补正,确认其作为特定法律术语的地位,修正了睡虎地秦简整理小组的早期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