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己调侃，“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常护长是给我排的晚班吗？”
“……”
话音方落，视频那端，幽幽屏幕光映衬，常遇春眉眼弯弯，拉远手机，怕被他发觉。
“还有劲儿说话，看来你过挺好呀。”
闻言，陈克己眼皮眨巴两下，暗忖常副护士长转性了，居然没质问他在哪里。
不过就算她问，他原本也没打算隐瞒。
视频进来前，正拍照呢嘛，如果不是摆姿势耽误时间，现在掌握主动权的应该是他。
毫厘之差。
一想到这儿，陈克己不爽翻个白眼，忿忿瞪一眼对面董天野——让你拖后腿。
“……”
三少爷可笑又可怕的胜负欲。
董天野下巴一缩，识趣别过脸装傻。
—
这时，画面短暂两秒卡顿，系统提示对方信号不稳定。
“常护长？”
陈克己蹙眉，屁股一蹭下床去窗边，倏地手背蛰疼，留置针攮的回血，他一嘶。
常遇春：“好好躺着别乱动。”
怎么一点没个病人样。
关心则乱，她眼盯屏幕，暗吸气压下此刻心火，尽量维持面部表情的云淡风轻。
“……”
天然皮肤压制，陈克己乖巧躺好。
她在乎他。听出常副护士长未宣之于口的下半句，霎时，他心里喜滋滋的。
口嫌体正直，她不是第一次。
于是，陈克己自觉凑近摄像头，哀怨配合表示，“瞧瞧！顿顿吃素！眼球都给——”
语意一顿。
他紧忙咽下“哥”字，抿嘴唇玩世不恭一笑，续道：“给我熬绿了！”
虽是存心逗她的玩笑话，倒真没说谎。
耳石症忌口颇多，VIP病房餐食单做，可都是病号饭，谁比谁高贵，进嘴索然无味。
“……”
果然，常遇春憋不住轻笑出声。
陈克己嘿嘿陪笑。
—
床尾，董天野手撑床栏，垂眸侧耳细听。
他俩你来我往，东拉西扯。
明明是塑料夫妻尬聊，竟然十分默契，二人绝口不提那日负气吵架一事。
仿佛一切烟消云散，彻底翻篇。
百无聊赖中，董天野搭眼一扫，惊得不禁吞咽几下口水。
三少爷实在太狗腿了。
他聊天全神贯注，脖子越抻越长，那一对招子黑得跟鹅卵石似的，恨不得镶进手机里。
撩骚都没有这么专业的。
此情此景，狗粮遍地。
谁敢想这俩人领证还不到一个月。
原以为，二人不欢而散，不崩也得冷战一段时间，眼下倒好，不快的记忆像被剪辑。
涛声依旧了。
“……”
末了，董天野打了个饱嗝。
—
“不跟你说了！”常遇春突然提声。
护士站响铃。
点结束前，她眼底蕴满温存，贴近屏幕，气音曼声嘱咐，“注意休息别熬夜，啊！”
“啊”字刻意停顿两秒，伴随轻微呼吸。
声音狙击，温柔刀，刀刀酥软。
陈克己一秒上头。
他猛点头，有如一条温驯顺毛狗，陡然一念起，一时嘴快问道：“这话是常——”
是常护长说的，还是我老婆说的。
还没说完，视频通话结束。
“……”
挂断电子音弹射入脑，陈克己一秒垮脸，毫不掩盖失落，手机随意丢被子上。
“三哥……”董天野转身调亮壁灯。
医院病房有规定，不允许私自关灯。
“开那么亮干嘛！”陈克己不豫，提眸瞥他，忽地，闲闲一扫，双眼瞪大似提子。
聊天框顶部竟然显示对方输入中。
下一秒。
常遇春：你老婆说的。
我去。
陈克己深呼吸，双手攥拳一？，“漂亮！”
他的常副护士长会读心了。
“三哥……”董天野手摸开关，进退维谷。
“哥要出院！”
陈克己扬手，咬牙一把扯掉留置针，铿锵有力，一挑眉看他，“明天！”
“……”
三少爷说风就是雨。
董天野眉心枯皱吓得脚软。
—
护士站响铃十万火急。
不得已，常遇春匆忙收线，音调波动划过，她摁灭手机的手应声一滞。
倏地，眼前闪过几天前盖闻溪的消息。
心念一动。
护士休息室门闩拉开前，常遇春在对话框敲下五个字：你老婆说的。
拇指虚悬，眉间神色凝重，点击发送。
咻。
一声提示音格外美妙，常遇春低头，抿唇莞尔一笑。
北风沉醉。
—
上大夜安静而忙碌。
常规巡视一圈，检查完护士站，常遇春重新坐回值班室，凌晨两点半。
趴在桌上，她思绪闪回几天前。
……
年底各种检查和培训不胜其扰，三天前的下午，护理部协同医务科突击检查。
护理部主任正训话，常遇春手机振动，见是盖闻溪来电，她没当回事，盲打摁灭。
等会开完，她回拨过去，“你怀孕了？”
“老天奶呀！”盖闻溪急得咬牙切齿，拔高音调，“你老公住院了！你不知道吗？”
常遇春皱眉，“什么东西？”
还没适应人妻身份，冷不丁被她这一称呼激得怔住，半晌回神，“你说仔细点！”
从医十年，见惯生死，理应冷静淡定。
可当听盖闻溪提起陈克己，一句“住院”，她当时心跳两百，背后瞬间一身冷汗淋漓。
他好端端的怎么住院了。
“……”
“就在我们医院，早上刚默乐转院来的。”
“你们耳鼻喉？”
“嗐！耳石症，没事儿！”盖闻溪轻咳。
“……”
好家伙！情绪过山车大起大落。
常遇春气得岔气，摁住下肋，后槽牙嘎吱作响，哭笑不得抱怨，“耳石症住什么院啊！”
门诊手法复位半小时走人。
她问得犀利，“高端私立就靠这敛财？”
医疗圈鄙视链始终存在，这也是常遇春不愿离开大三甲的小部分原因。
“……”
盖闻溪被噎了下，很快转移话题，“他是不是等你呢？”
常遇春脑回路还在上一个问题，“等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们默乐耳鼻喉的护士。
“你俩不是吵架了嘛。”
“吵架和住院有关系吗？”
“拜托！小春！我们能不能跳出职业思维，现在住院的是陈克己，你老公，好吗！”
“……”
常遇春无语。
确实，她还没完全转换身份。
盖闻溪的意思，眼下状态，她不止是弘济的常副护士长，也是陈克己老婆。
行吧。
怕她不相信，盖闻溪顺手发来视频，VIP套间实拍，早上刚借口在楼上病区拍的。
“瞧见了吧！”
“……”
核对过入院时间，常遇春一万个不明白。
几天过去，他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实情，怕她担心，还是怕她泄露消息给老太太。
特意转院明显为避开裴叔，连锁反应，一旦裴伯渔知道，父亲常世新就知道了。
他就那么怕她？？
真是的，她是他老婆呀，怕什么。
后来几天，常遇春还顾不上陈克己呢，科里先直接炸锅了。
起因是院里下达正式文件通知，即日起，护理晋升职称要考评论文，一时怨声四起。
再后来一直忙碌到周末。
直到今天上大夜，她给他打电话。
……
病区走廊空旷。
想起她在住院的老公，常遇春摸出手机。
果然，有一条陈克己的未读消息，看时间是她发完，他紧随其后。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比方说当我遇见你，常遇春屈指沾沾眼角，张震岳的《小宇》跳进耳朵。
怎么回事，有点像官宣，又好像表白。
定定看着一排文字，视线上移，聊天框顶部，常遇春顺手点开他资料，修改备注。
陈克己（老公）。
名字后面多了两个字。
没错，护士职业病，括号里的才是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