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常遇春很是纳闷。
侯春田这孩子真实诚，有医闹第一时间找保卫科呀，通知她岂非远水解不了近渴。
平时科里紧急情况培训怎么过关的。
尚未想透，提示音叮铃咚隆，热闹得宛如新春团拜，各种消息蜂拥而至。
A17处理器直接宕机，乔布斯都气活了。
等重启功夫，常遇春换好衣服冲下楼，赶在电梯轿厢开启前，随意挽了一个低发髻。
弘济医院门口堵车依旧。
昨天下了雪，路面泥泞湿滑，一呼吸鼻腔冰凉，她掩口打了个喷嚏，顺手戴上口罩。
—
19层耳鼻喉病区防火门刚推开，马戏团似的，走廊里密密匝匝站满人，患者医护不分。
瞧见她来，偷觑的神色各异，指指点点。
常遇春直奔护士休息室，一路行来，四个保安手提防暴钢叉，面色凝重跟她打招呼。
余光扫到侯春田尾随，她权当没看见，深蓝色毛线衫穿进半个袖子，门外身影一晃。
敲门声响起。
常遇春继续换衣服，“说。”
“常护长，齐主任叫你，医生办公室。”
侯春田唯唯诺诺的，气若游丝，本来方才走廊就能叫住，偏偏她犹豫不决，慢了半拍。
难不成齐秦从梅奥回来了，没听说呀。
常遇春反应一顿，边系扣子，另冲门外扬声，“我就来！”
齐秦——耳鼻喉科行政副主任，与著名歌手同名。
年轻有为，今年还不到45岁，弘济花大价钱硬从万方国际挖来的。
专长搞科研，以第一作者发表SCI论文10篇，单篇最高影响因子10.228，还曾以负责人身份，获得三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基金。
等父亲常世新明年退休，据说院里已经内定，由他接主任的班。
—
医生办公室门外，保安待命分列两侧，各个攥紧钢叉，时刻准备着。
“齐主任。”常遇春敲门。
“进来。”
里头传来齐秦平缓声线。
常遇春一拧把手，门没锁，只虚掩着，似乎像是避嫌一般。
偌大科室，一圈几台电脑屏幕点亮，系统界面还存有没写完的病历，没进屏保程序，说明离开时间不长。
常遇春抬眼，背对她坐着一个大波浪头，出挑的美女轮廓，她莫名觉得几分眼熟。
“主任好。”常遇春淡定寒暄。
他斜倚窗台，双手抱臂面她而立，临窗逆光，她看不清他面部表情。
齐秦站直，“这位女士，按你的要求，我们科常副护士长到了。”
大波浪头应声回头转身。
四目相对。
“……”
常遇春一眼认出来人，周斯甜。
凤城地方可真邪。
—
“怎么了？”常遇春先发制人问。
一路过来保安严阵以待，显然，高潮时刻已经结束，她错过了什么。
“怎么了？”周斯甜倨傲起身，反声诘问，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居高临下，“你不知道？”
“……”
乍然入侵安全社交距离，常遇春本能后退半步，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常遇春？”周斯甜一字一顿念她胸牌，步步紧逼，“你敢做不敢认？勾引我男朋友！”
唰唰。
身后门外爆发接连爆发阵阵低呼。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
常遇春一愣，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周斯甜逼视。
笑死。
常遇春轻蔑一哂，折身冲向门口，不紧不慢睃巡一圈，“换班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都抓紧把自己人看好了！”
人人挤作一团就罢了，趁年底纷乱，居然还有其他科来吃瓜，常遇春横人一眼。
“嗳呦！蒋护长，你们老年病科不忙吗？您来找蒋梦奎，还是来看热闹？”
“……”
蒋戈讪讪插兜，逃避视线躲在人群里。
—
打发完外圈吃瓜群众，常遇春折回去，特意也没有关门，无比坦荡大喇喇敞开。
“周女士，你误会了。”
“……”
竟别小瞧了这护士和三哥的关系。
闻言，周斯甜眼皮一跳。
她并没有自我介绍，常遇春却一口精准报出她姓什么，看来，倒不用费劲铺垫了。
看着面前这张比自己大几岁的脸，周斯甜微微一笑，笃定表示，“你不了解他。”
区区一个相亲认识的护士有多大能耐。
陈家斗争你死我活，陈克己跟她共享过心事，交换了情绪，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对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哦，算是吧。”
常遇春一眯眼，着重瞄她精致嘴唇，将她对上陈克己的前女友记忆。
自己确实不了解三少爷。
“……”
周斯甜一噎，没想到小护士不按套路潇洒承认，见不得那脸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压不住焦灼，“醒醒吧！陈克己对我才是真爱！”
突兀呛声，走廊没散的目光再次聚集。
陈克己。
这三个字犹如关键词，字字铿锵，人群嗡地一声四散开来。
身后低频嘈杂，常遇春一阵脑仁发麻。
“如果常副护士长你行得正，结婚为什么不公开！”周斯甜大声质问。
常遇春：“所以你声音大是因为你有理？”
“……”
前排吃瓜群众一片哗然。
好家伙。
常副护士长居然隐婚！！
她打破了耳鼻喉科病区一直流传的传说。
众人纷纷传递最新消息。
—
离医生办公室不远，林雨竹手推治疗车，装模作样溜达进病房，余光始终没离开一线。
陈家人，陈克己。
记忆稍加拼凑，林雨竹恍然大悟，攥紧兜里手机，壮胆又往门口凑了凑。
不晓得贺医生一旦知道会作何感想。
护理工作累，唯有炸裂八卦，苦中作乐。
—
见常遇春避重就轻，并不正面回答，周斯甜环臂，灿烂一笑，“被我说中了？”
几天冷静后，她彻底想通了。
她可以接受陈克己已婚，也愿意相信他是身不由己，她觉得婚姻不过是形式，而她，只想待在他身边。
外间走廊乱糟糟的。
“……”
常遇春长长吁出一口气，提眸看她，继续冷静反问，“《劳动法》有哪一条规定结婚必须公开，我请问呢？”
“没有。”齐秦适时补充。
弘济劳动合同绝对没有这一条，他保证。
常遇春眼角瞥他。
“……”
个小护士还牙尖嘴利的。
周斯甜张张嘴，一时语塞，慌不择言脱口而出，“不公开结什么婚！还是你配不上他？”
“……”
常遇春摸摸下巴，双手潇洒揣兜，审视地在她脸上流连几秒，“和你有关系吗？”
“……”
接连受挫，周斯甜急得手心直冒汗。
为什么回答和预期完全不同，陈克礼说好的万无一失呢，怎么她还能泰然自若，一丝半点被爆料的担忧也没有。
—
兜里手机振动，嗡嗡发麻，想也知道八卦满天飞了。
常遇春踱她跟前，献上一个职业化笑容，“《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三条第一项规定——”
“扰乱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秩序，致使工作、生产、营业、医疗、教学、科研不能正常进行，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周小姐，你自己走，还是我们金牌保安送你走？”
“你！你别得意！”
周斯甜哑口无言，撂下一句狠话，踩着高跟鞋狼狈离开。
—
招摇踩踏声渐行渐远，门口，年轻住院医们原地相顾一眼，纠结要不要进来。
鞋尖挨挨挤挤。
“犹豫什么！手里没活儿嘛！”常遇春吼。
她给气笑了，径自窝椅子里，仰头搭眼看齐秦，疲惫一笑，“主任把门带上。”
“……”
齐秦嘴角牵出一条线，刚走几步，这时，医生办公室座机响铃。
他脚下一缓，顺手接听，“您好，弘济耳鼻喉病区。”
“……”
还没说两句撂下电话，齐秦略显无奈，沉重看她一眼，“彭书记找你。”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
常遇春心下一沉。
果然，医院里传播八卦的速度，只有更快，没有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