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正阳站在车前,看着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的胖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雨点零星地落在她单薄的短袖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水痕。她低着头,像是要把自己缩成最小,怀里的孩子睡得正香。
散落一地的奶粉罐和尿不湿被雨水打湿,泡发的纸箱在地上渐渐变形。云玲想弯腰去捡,却又担心惊动了怀里的孩子。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畏惧,我马上就收拾好。
单正阳看着她忙乱的样子,不自觉地想起上次的事故。如果早知道她是司霆大姨子,他绝不会让她赔那九千块的维修费。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单正阳叹了口气,弯腰开始帮她收拾散落的东西。
你一个人买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叫你老公来帮忙?他一边捡起地上的奶粉罐,一边问道。
云玲抱紧了孩子,似乎担心雨水溅到孩子身上。他说...他在加班。她的声音更小了,我想着离家也就两个路口,就...
话没说完,一阵风裹着雨点扑面而来,云玲下意识地转过身,用后背挡住孩子。她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贴在身上,显得越发狼狈。
上车。单正阳拉开车门,语气不容拒绝。
云玲却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闪烁:不...不用了,我可以走回去...
你想让孩子淋感冒?单正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上车。
云玲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上了车。湿漉漉的她小心翼翼地缩在后座,生怕弄脏了真皮座椅。
车内很安静,只能听见雨刮器有节奏的摆动声。单正阳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这次的维修费不用你出了。
云玲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真的吗?但很快又低下头,可是...可是上次您说...
我和司霆是朋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单正阳打断她的话,不过你以后得小心点,要是撞上别人的车,吃亏的是你们母子。
云玲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她的感激太过明显,反而让单正阳有些不自在。他转移话题:你家在哪?
朝阳小区。
学区房?
是我老公婚前买的,云玲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现在还在还贷款。每个月都要还一万多...
车厢里又陷入沉默。单正阳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擦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十分钟后,车停在朝阳小区门口。云玲抱着孩子下车,看着堆在后备箱里的东西,有些为难。
我来帮你搬。单正阳说着就要往外搬东西。
不用了!云玲急忙阻止,我可以分两次拿,您把东西放在这里就好...
单正阳没理会她的推辞,已经拎起了大包小包:几楼?
六楼...云玲跟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歉意,电梯坏了有段时间了。
一路上楼,云玲不停地道歉。单正阳注意到,这栋楼年久失修,墙皮剥落,楼道里的灯都是坏的,只能靠着窗外的光线摸索着上楼。
终于到了六楼,云玲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房门刚打开,一股霉味就扑面而来。八十平米左右的老房子,家具都很旧,墙角有明显的渗水痕迹。
放这里就好。云玲指了指门口,真的很感谢您...
单正阳把东西放下,目光扫过房间。厅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沙发上铺着褪色的布套,茶几上放着几个奶瓶。
你老公呢?
他...他真的在加班。云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平时都很忙的...
单正阳没再问下去。临走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有事可以找我。
云玲接过名片的手在微微发抖:不会再有事的,我一定会很小心...
看着她惶恐的样子,单正阳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他转身下楼,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想起云玲那个局促不安的样子,想起她那个破旧的家,想起她说话时那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她和他印象中那些趾高气扬的富太太们完全不同。
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拿出手机,翻到司霆的号码,
你猜我又遇到谁了?
谁?电话那头传来淡淡的声音。
你那位大姨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她又把你的车怎么了?司霆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单正阳笑了:这次是前挡风玻璃报废。不过说真的,我是在跟你说正事。你大姨姐的情况,不太好。
他把在超市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包括她独自带孩子买东西,打电话给丈夫却得知对方在应酬的细节。
滨城大酒店?司霆的声音冷了几分。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单正阳察觉到好友语气的变化。
我让郑东在查。如果真有什么不该有的事情,不会让他好过。司霆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挂了电话,单正阳坐在车里,想起云玲那略显疲惫的眼神,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他摸出那张被撞坏的保险单,上面写着她的联系方式。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影。
司霆坐在奔驰后座,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大少爷,去琅苑别墅吗?司机通过后视镜询问。
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去翡翠湾。
推开家门时,屋内一片漆黑。开灯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手工艺品上。一只可爱的招财猫,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每一个细节都显示出制作者的用心。
是她答应要送给他的礼物。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云柔站在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司先生...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嗯。他拿起那条金龙,手指轻轻抚过龙鳞的纹路,什么时候做好的?
你不在的那天晚上。她看着地面,声音更轻了,我不敢进你房间,就放在这里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气息。两个人都在等待对方说些什么,却又都选择了沉默。
外面的夜色越发深沉,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响,仿佛在计算着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还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