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八象门山脚下的青石广场上挤满了前来参加入门考核的少年。
韩煜缩在广场最边缘的阴影处，瘦小的身子几乎要嵌进石墙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却机灵地转动着。
他发现包括他在内的这些少年很自觉的就形成了不同的三个群体。
首先是广场中央几个锦衣少年。
那群少年约莫七八人，个个衣着华贵。
为首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白玉，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正与身旁几个同伴谈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
#34张兄，听说你父亲特意从青阳城请了位通玄境的前辈为你调理经脉？#34一个蓝衣少年讨好地问道。
被称作张兄的少年矜持地点点头：#34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父亲说，以我的资质，入八象门绰绰有余，这次来不过是走个过场。#34
韩煜听得真切，不由得攥紧了衣角。他身上这件粗布衣裳已经穿了三年，袖口磨得发白，肘部还打着补丁。与那些锦衣少年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二个群体，便是这群锦衣少年周围，还围着十几个衣着稍逊但依然整洁干净的少年。
这些显然是家境不错的，都是在城镇中长大的少年，自然或多或少的跟家里大人学会了一些察颜观色，逐利而行的本事。
因此这些人都簇拥着那个为首的锦衣少年，并左一声#34少爷#34右一声#34大哥#34的称呼着，锦衣少年看起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毕竟是少年心气，依然非常的受用这些称呼。
而最后一个群体，便是像自己这样的乡村里出来的穷苦孩子，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广场边缘，大多如同自己这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环境，像一群误入鹤群的小麻雀。
#34喂，你也是一个人来的？#34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韩煜转头，看见一个比他还要瘦小的男孩，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
#34嗯，我三叔带我来的。#34韩煜答道，下意识挺直了腰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寒酸。他的三叔算是村里的大人物，也是唯一一个走出他们那个小乡村的人，据说在外面身份不低，不过具体是做什么的，他也不知道。
男孩眼睛一亮：#34我叫林小树，是牛家村里猎户的儿子。你呢？#34
#34韩煜。#34他简短地回答，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那群锦衣少年。
林小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得咂舌：#34那些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听说他们从小就用灵药泡澡，修炼家传功法。咱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怎么比得过啊……#34
韩煜没有接话。
三叔临行前告诉过他，修仙之路艰难，但并非没有机会。八象门虽是小门派，却也有自己的规矩，不是完全看家世背景的。
正想着，广场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几名年轻弟子。老者面容清癯，双眼却炯炯有神，行走间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34是王长老！#34有人惊呼。
韩煜立刻打起精神，拉着林小树往前挤了挤。那些锦衣少年也停止了交谈，恭敬地站好。
王长老走到广场中央的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众多少年。当他的视线掠过那群锦衣少年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对着站在他们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34李管事，今年青阳城来的苗子不错啊。#34王长老笑着说道。
那中年男子连忙拱手：#34王长老谬赞了，都是些不成器的孩子，还望八象门多多栽培。#34
这番对话落在韩煜耳中，让他心里一沉。看来这些富家子弟与门派早有联系，入门考核恐怕……
#34肃静！#34王长老突然提高声音，广场上立刻鸦雀无声。
#34今日是我八象门三年一度的入门考核。规矩很简单——#34王长老指向身后巍峨的山峰，#34从此处到我八象门山门，共有二千七百级石阶。日落之前，能靠自己毅力登顶者，便可入我八象门修行。#34
此言一出，广场上顿时议论纷纷。
#34就这么简单？#34
#34我还以为要测试灵根资质呢...#34
#34二千七百级台阶，这不得累死人？#34
王长老似乎看穿了众人的心思，微微一笑：#34修仙之路，首重心性。天赋再高，若无毅力，终究难成大器！#34
韩煜仰头望着眼前的金蛇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三叔说八象门建在金蛇山时，他原以为不过是寻常山峰取了个威风名字，此刻才知何为#34名副其实#34。
整座山体犹如一条盘踞大地的金鳞巨蟒，主峰陡峭如蛇首昂立，两侧延伸出的山脊恰似张开的蛇信。
最奇的是山石颜色——远看泛着青铜器般的暗绿，近观却发现石面上布满细密的金色纹路，阳光一照，整座山仿佛活过来般闪烁着粼粼波光。
#34这哪是石头……#34韩煜喃喃自语，忍不住伸手触碰山脚裸露的岩壁。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滑腻，竟真如触摸蛇鳞。他猛地缩回手，背后窜起一阵战栗。
#34吓到了？#34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叔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叼着旱烟袋，眯眼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巅，#34金蛇山本就是上古灵蟒化形，听说这些石头里还淌着妖血呢。#34
韩煜刚要追问，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他顺着人群骚动的方向看去，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登仙梯——
二千七百级青石台阶如同天神掷下的玉带，从山脚一路蜿蜒至看不见的云端。最底下的三百级尚算平缓，越往上坡度越陡，到山腰处几乎与地面垂直。那些历经千年风雨的石阶表面布满凹痕，有些凹陷处还蓄着昨夜的雨水，在阳光下像散落的碎镜般刺目。
#34这……这真是给人走的？#34身旁的林小树声音发颤。他指着半山腰某处突出的崖壁，那里有段约二十级的台阶完全悬空，仅靠嵌入山体的铁链维系，山风掠过时，整段阶梯竟微微晃动。
韩煜的视线顺着石阶往上爬，却在山腰处被翻滚的云海阻断。那些乳白色的云雾像有生命般缠绕着山体，时而露出几级孤零零的台阶，时而又将整段山道吞没。
就在他凝视时，一阵山风突然撕开云幕，高处赫然显现一座朱红牌坊，檐角蹲踞着八尊形态各异的石兽，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34八象门...#34韩煜心脏狂跳。那牌坊后的青瓦建筑群在云海中沉浮，宛如蜃楼。但还没等他看清，云雾又合拢了，仿佛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幻觉。
#34别看了！#34三叔用烟杆敲了敲韩煜的后脑勺，#34午时就要开始登梯，保存体力要紧。#34
……
同一时间——
距离金蛇山百里之外。
陈长安放下粗瓷茶碗，茶汤在碗底晃出一圈浅浅的涟漪。
他环顾四周，青牛村的土路上只有几个佝偻着背的老农慢悠悠地走着，晒谷场边几个孩童嬉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34怪了。#34他摩挲着下巴，转头问茶摊老板，#34这村里怎么一个少年郎都见不着？#34
正在擦拭桌案的老者闻言笑了起来，皱纹里夹着几分了然：#34官是外乡人吧？今日八象门开山大典，附近十里八乡的年轻人，天没亮就赶去金蛇山脚下了。#34
#34八象门？#34陈长安眼睛一亮，茶碗在指间转了个圈，#34修仙门派？#34
#34可不！#34老者提起铜壶给他续上茶水，水汽氤氲间压低了声音，#34村里的年轻人，哪个不向往成仙得道！更何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乎~#34
陈长安眼睛一亮，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若有所思。
#34老丈，这八象门怎么走？#34
#34顺着官道往东六十里，见到金蛇山就对了。#34老者用汗巾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34山下有座青阳城，比咱们这村子热闹百倍千倍。官若是去碰仙缘，最好赶在午时前......哎？#34
他的话还没说完，桌上已经多了块碎银子。再抬头时，那个青衣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官道尽头，只余茶幌在风中轻轻摇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