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东临迅速抓住这渺茫的机会,上前两步单膝跪在地上,举起手来发誓:“我以军人的名义起誓,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以后你们不用叫爷爷奶奶,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跟前。”

    “等我退伍,你们妈妈想去哪个城市,我们就搬到哪个城市,再也不回衢县,好不好?”

    没有人比母子三人更清楚,军人职责对于霍东临的意义。

    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为了对得起那身墨绿军装,他可以舍弃掉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承诺和誓言是发自真心,是郑重的。

    糯米团子们抿紧唇瓣,抬眼看妈妈。

    显然,他们虽然有点心软,但还是无条件跟随姜宁宁。

    她的决定,就是他们的决定。

    姜宁宁摇头:“不好。”

    刹那间霍东临面上血色尽褪,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去想要够姜宁宁的手,伸到一半,陡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流着霍家的血液,觉得自己脏得不行,配不上那么美好的她。

    于是手止步不前,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道歉怎么能弥补伤害?

    宁宁,她有资格选择不原谅他。毕竟他的不管、不作为,同样是刺向她与孩子们的刽子手。

    一切都是他活该,是他罪有应得。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禁不住眼眶发红,他拼命遏制住哭腔,脖子上的青筋一股一股冒出来,自顾自的说道:

    “我都听你的,就算是离婚,你也可以继续留在军区,以宣传干事的名义。”

    “我会跟上级申请,家属院的房子留给你们住,每个月津贴全部打给你,作为……作为孩子们的抚养费。”

    “如果想要看望孩子,我会征得你的同意。如果你不希望再见到我,我、我……申请调到其他部队。”

    霍东临把能够考虑的全部考虑到了,越是分割得清楚,胸腔越是疼得不能自抑。

    一边理智地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另一边,情感在拼命叫嚣——

    做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吧,留下她,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他们。

    他们,是你的命啊!!

    眼泪突然砸上地面,害怕会影响到姜宁宁的情绪,他连忙低下头去,咬紧牙关把眼眶剩下的泪水逼退回去。

    这还是第一次,满满和夏夏看到爸爸哭泣。

    原来,如高山般坚强的爸爸,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原来,爸爸如此在乎并舍不得他们。

    小团子们彼此对视一眼,却默契地没有开口求情。

    对不起了,黑蛋爸爸……

    无声的沉默里,霍东临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竭力收拾好多余的情绪,再次艰难开口:“我送你们回去。”

    他转身欲走。

    手腕却从身后被人拽住,只听得一道含笑的声音说:“奶奶他们在衢县,我们偶尔还是要回来探亲。”

    霍东临脑袋嗡嗡作响,猛然转身,看见姜宁宁那张明艳的笑脸,明明是自己最期待的,可是为什么会如此胆怯?

    好害怕会是黄粱一梦。

    他呆呆的,整个人毫无动作,失去了言语。

    这个男人真是傻得可爱。

    他的不作为,是因为长达五年时间里三分之二都在边疆执行任务,剩下三分之一在医院养伤。

    作为丈夫与父亲,他很失职。

    但在发现了霍卫国与田翠芬真面目以后,他当机断亲,又在他们继续胡搅蛮缠时,亲手送他们进监狱。

    古往今来,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大义灭亲,能与原生家庭断交。

    他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保护了妻儿,与此同时赌上的是他的仕途,也将一辈子背负上不孝与心狠手辣的骂名。

    姜宁宁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霍东临同志,鉴于你过去没有保护好我们,现在我要把你放入考察期。”

    “由满满同志、夏夏同志担当考察官,一旦发现霍东临同志有失职的地方,再开除家庭成员身份。”

    “你们有异议吗?”

    满满和夏夏翘起嘴角,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

    一股狂喜猛地闯入霍东临心口,双腿并立,行了个军礼:“希望组织上对我进行严格的考察,绝不辜负信任。”

    门外,蔡金花背起小手,悠哉悠哉地抬脚离开,没去打扰温情脉脉的一家四口。

    这世道,对女人始终太苛刻。

    离婚证也不是什么救赎,“失败者”三个字渗着血,在闲言碎语里终将一点点溃烂化脓。

    想要剜掉脓肉,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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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乘驴车回到第六大队,正好碰上下工点。

    老姜家十几口人一窝蜂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满满没伤到哪里吧?大夫怎么说?”

    “我在灶台上炖了锅鸡汤,待会儿给孩子好好补补。”

    “满满这么小的孩子,那老东西也舍得下得去手?”

    “下次霍家人再敢来,来一个打一个,让他们知道老姜家的厉害!”

    ……

    听着娘家人的关心维护,姜宁宁心里十分熨贴,笑着一一回复。

    听到满满没事,集体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二伯忽然开口:“宁宁,霍家还剩下一个小的被我们抓起来绑在厨房,等着你揍他出气,你看行吗?”

    刑!

    可太刑了!!

    姜宁宁倒吸一口凉气。

    片刻后,待看到霍建军鼻青脸肿的惨样,她觉得嗓子眼那口气提得不够高。

    而人群最后面,一双怨毒的眼睛正在盯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