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桌上穿深绿色防晒服的戚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总觉得蔺霭话中有话。
可仔细想想，她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戚靖先给李方好发信息，半晌，无人回应。
蔺霭勺子在碗里搅动，打量这位有些瘦的老师，四十六七岁的样子，手边放本被翻到毛边的笔记本，看起来用了很多年。
其他人，比如赵许，比如章成，这两位老师记东西用的都是平板或者手机，也不是说他们不用笔记，只是有条件的情况下，会优先选择更方便的方式。
戚靖不太一样，不仅用的本旧，手机旧，他的衣服也有些旧。
袖口松紧带失去弹性，只比袖筒向内收了一点点，袖边的表面防水膜有脱落，衣服穿了很久，是位很节俭的老师。
连发两条信息李方好都没回，他只好拨过去，好半天对面才接。
戚靖：“要是吃早饭就早点下来，等会大家就出发去伊基托斯，你没有时间吃东西，团队不会等你。”
那边回了什么不清楚，挂断之后戚靖说她身体不舒服，一会直接出发。
蔺霭推出去的事有了着落，不自觉又惦记起琂妄的进化情况。
手机解锁又熄屏，赵许看见了，关心道，“放心不下你的爬宠馆？”
蔺霭：“嗯……”
代玉华主动搭话，“我去的时候感觉你那员工素养还不错，应当不会有大问题吧。”
蔺霭：“主要是第一次离开这么久，我担心我不在他们会松懈。”
代玉华：“我给你出主意，没事开个会儿，晚上在工作群发点信息，时不时艾特个人又不说话，就让他揣测你的意图，刷刷存在感，时刻提醒员工你一直在。”
“…你看起来被迫害的不轻啊。”叶逸又要一份炸土豆，对代玉华的提议表现出一言难尽。
“因为我上头调来的那个蠢猪就这德行。”代玉华一提都烦，讨厌俩字写脸上。
“这种话…能说么？会拍进去吧，怎么都是前辈，是不是不太尊重？”昌淇原冷不丁的问。
“会剪掉，各位老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拍导演像是见惯了，反应不算大。
“那就好。”昌淇原放松般的笑下，“我就是觉得这种话说出来不太好，既然不会拍进去就没事了。”
“拍进去也没事。”代玉华瞥他一眼，“这人去给电视节目当学术顾问，结果闹了个大笑话，骂他的又不止我一个，都是实话，拍进去还能给我工作单位正名呢。”
蔺霭听着，笑回一句别有意味的人情世故。
赵许就是这样，馆内一直按照她给的方法饲养斑鳖和其他龟鳖，每一只的身体状况都很好，哪有问题立马就能对症下药。
可身为这方面的专业学者，有些物种的保护工作她却依然参与不进去，也就是现在年头熬出来了，情况才有所改变。
不然早年的纪录片，甚至是科教频道播放的节目哪能有明显错误，即便是因为知识永远在迭达更新，也不能错到一个南一个北。
蔺霭的人情世故在饭桌上触发众人的会心一笑，只是有人笑得勉强，有人笑得是真开心。
特别是代玉华，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她继续和蔺霭说话，“你那个挺厉害的顾问不是在吗，我觉得不用担心。”
蔺霭：“你接触过了？”
“昂，我带我妹妹去的，我给我妹解释什么她都听不懂，说像听天书，然后看见你们馆里那个毒蛇顾问了，破小孩小学二年级字都没认全就要去问人家，结果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蔺霭手臂斜撑，手掌放后颈，侧头面对她，饶有兴趣：“还记得你妹妹问了什么么？”
“我想想啊……”
代玉华想半天，然后重重嗯一声，“我妹问他为什么印度眼镜蛇后背有个笑脸图案，他说吉利，咬死了可以办喜丧，所以在印度文化里很受尊重。”
“…………”
蔺霭捂住额头，干巴巴哈哈两声。
早知道不问了。
这也太通俗了点。
“这样说会误导小朋友，不好吧。”
不合时宜的提问出现，蔺霭寻声去看昌淇原，收敛笑意，“那你说应该怎么给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介绍印度眼镜蛇的背部纹路为什么是笑脸。”
“我认为应该先纠正那不是笑脸。”昌淇原耸下肩膀，像是在表达对这种不严谨行为的不满。
“印度眼镜蛇的学名naja取自印度神话里半人半蛇的神明娜迦，它是眼镜蛇属的模式种，正是naja的背颈纹路型似早期的眼镜才有眼镜蛇这个中文命名，这不是笑脸，和什么喜丧也没有关系…”
啪啪啪。
蔺霭放下勺子，没有感情的给他鼓掌。
“哇，好厉害啊。”
棒读的语气，皮笑肉不笑的神色，昌淇原就是迟钝也听得出来蔺霭的暗讽。
“我只是觉得应该谨慎对待知识，孩子还小，你现在教她错误的会影响以后，更别说是科普展馆这样…”
“我不认为我的顾问说的有问题。”
蔺霭直接打断他，往倚背一靠，“我问你，这次纪录片的拍摄目的是什么？”
不等昌淇原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你觉得为什么我都挂脸了拍摄也没停止？”
“我…”
蔺霭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的爬宠馆开幕初期，有超过一半的游是为了外景而来，进馆只是顺便，在别人不关注这些的时候用什么科普，像发传单一样硬追着别人往怀里塞吗？
六七岁的小孩子，她只想知道笑脸，你说的学名，中文正式名，英文名，她懂不了，以小朋友的思维发散能力，你这段对于成年人很好理解的话，她只会给你延伸出更多无法解释的问题，越听越晕。”
蔺霭再往前来，胳膊重新搭上桌沿，“接地气一点，你日常接触的同事或许懂很多，但我们接触的多是没有任何基础的游，我的顾问只是用最通俗的说法方便不懂的游记忆。”
饭桌氛围古怪，没人说话，昌淇原舔下嘴唇，缓解尴尬，“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下自己的意见…”
蔺霭不对这句话表态，敷衍的点下头，把剩下的早饭吃完。
完事站起来说自己回去收东西，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