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给梧桐树镀上金边时，许念初的玛莎拉蒂停在赵宇的别墅前。车窗降下，她戴着珍珠墨镜，旗袍领口的翡翠蝴蝶随着动作轻颤：“雨薇，带你去尝尝新开的私房菜？据说主厨是从国宴退下来的。”
姜雨薇拢了拢羊绒披肩，后视镜里赵宇的黑色奥迪还停在车库，引擎盖泛着冷光。她扶着车门缓缓解下平底鞋，露出藏在羊毛袜里微微浮肿的脚踝，这才换上厚底的米白色孕妇鞋坐进副驾。车载香薰混着许念初身上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却盖不住她包里防孕吐药片的淡淡酸涩。
“听说他家招牌佛跳墙要用陈年茅台煨三天。”许念初转动方向盘，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我更想让你尝尝那道‘金玉满堂’——看着是普通的蟹粉豆腐，勺子挖下去才知道藏着整颗溏心干鲍。”
“你这个小吃货！”姜雨薇指尖轻点许念初的肩膀，眉眼弯成月牙，尾音拖着撒娇的颤儿。“早知道该叫你‘许馋猫’！”说着故意咂咂嘴，“还陈年茅台煨三天？听得我口水都要漫出来啦！”
姜雨薇盯着窗外缓缓后退的院景，指甲无意识摩挲着真皮座椅。婚宴上赵宇往她酒杯里倒的也是陈年茅台，那股辛辣的灼烧感，和现在喉间泛起的苦涩如出一辙。
“念初，你说……”她的声音突然发颤，目光落在许念初从手包里掏出的镜面口红上。镜面上映出两人的倒影，一个明快活泼，一个苍白如纸。
#34锦鳞台私房菜馆”包间，雕花木门推开的刹那，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浓郁香气扑面而来。两名身着墨色旗袍的服务员托着描金漆盘鱼贯而入，银质餐具在水晶灯下泛着冷光。走在前方的姑娘腕间铜铃轻响，小心翼翼将青瓷炖盅搁在转盘中央，掀开盖子的瞬间，醇厚酒香混着鲍鱼的鲜味直冲鼻腔。
#34这是主厨特调的陈年茅台佛跳墙，二位慢用。#34
许念初将青瓷汤盅推到姜雨薇面前，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对方苍白的脸色。二楼的包厢里，窗外暮色沉沉，江面上货轮的汽笛声隔着双层玻璃传来，，像是裹着潮湿的棉絮，闷闷地压在耳膜上。
姜雨薇机械地搅动汤匙，瓷勺碰撞声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脆。她的目光不时瞟向手包——那里藏着昨晚从赵宇保险柜偷拍的资料。
#34宝贝，你看起来像三天没睡觉。#34许念初突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腕，#34赵宇又半夜出去了？#34
汤匙#34当啷#34一声掉在骨碟上。姜雨薇正要开口，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34哟，这么巧？#34
高映真斜倚在门框上，巴黎世家的金属链领口卫衣松垮地裹着壮硕的身躯，衣摆堪堪遮住她浑圆的臀部。夸张的链条在胸前晃荡，撞出冷硬的声响，反倒衬得她脖颈与下巴间堆叠的赘肉愈发明显。卫衣袖口被撑得微微变形，露出半截藕节似的手腕。
她身后跟着穿着朴素的高梦琪，高梦琪手中托盘上，红酒瓶标签印着#341982年拉菲#34，瓶身色泽暗沉，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假象。
这所谓的#341982年拉菲#34，实则是赵家旗下某个酒庄捣鼓出的赝品。为了牟取暴利，酒庄从外地购入低价劣质的散装红酒，装入精心仿制的酒瓶，再贴上假标签。这些假酒专门供应给临江的各个会所和高档酒店，用于招待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宾，既能装点门面，又能为赵家创造更多隐秘的财富。
#34不介意拼个桌吧？#34高映真已经拉开椅子坐下，#34我刚从妈妈办公室出来，累死了。#34
姜雨薇的脊背绷成一条直线。高映真的母亲李丽萍是污水治理局副局长，丈夫高奎阳在县委办打杂——而此刻高映真中指上戴着的卡地亚钻戒，足够买下她父亲三年的工资。
许念初笑着打圆场：#34映真最近忙什么？#34
#34我土管局的工作丢了，现在我妈天天带我去她办公室玩呢。#34高映真接过高梦琪倒的酒，鲜红的液体在杯壁挂出粘稠的痕迹，#34县一小的铅中毒案，妈妈桌上堆了十几份投诉......#34她突然凑近姜雨薇，#34全被赵叔压下去了。#34
姜雨薇的叉子在餐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34说起来......#34高映真从爱马仕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34这份文件真是有趣。#34她涂着唇彩的嘴弯成月牙形，#34姜氏化工厂的真实排污数据，李副局长亲自从省环保厅调出来的呢。#34
信封被推到姜雨薇面前，透过半透明的纸张，能看到里面盖着#34绝密#34字样的红色印章。
#34你什么意思？#34姜雨薇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34没什么意思呀。#34高映真晃着酒杯，#34只是觉得......#34她的目光扫过姜雨薇的无名指，那里戴着赵宇斥巨资购入的5克拉大钻戒，梨形切割的钻石在水晶灯下折射出刺目光芒，将姜雨薇本就纤细的手指衬得愈发莹白。
高映真喉间发出一声嗤笑，涂着酒红甲油的指尖重重叩击杯沿，震得冰块在酒液里剧烈摇晃。#34赵太太最近对环保事业突然这么热心，真是令人感动呢。#34
高梦琪适时地发出一声轻笑，像只应声虫。
许念初在桌下按住姜雨薇发抖的手：#34映真说笑了，雨薇只是关心孩子健康。#34
#34是吗？#34高映真突然压低声音，#34那她应该知道，我干爹已经注意到她了。#34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34昨晚在青河会所后门拍到的，这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看着有点眼熟呢？#34
照片上，姜旭的背影清晰地出现在会所监控死角。时间显示是凌晨217——正是赵宇声称在加班的时刻。
姜雨薇的血液瞬间冻结。她认得姜旭那件带暗纹的冲锋衣，第一次见面时，姜旭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34对了。#34高映真起身时，香水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34妈妈说下周环保突击检查，姜氏化工厂是重点对象哦。#34她俯身在姜雨薇耳边轻声道，#34你猜这次......我干爹还会保你爸吗？#34
暴雨砸在玛莎拉蒂的车窗上，雨刷器徒劳地摆动。姜雨薇盯着手中的文件，铅含量超标的数据在眼前跳动。许念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车载导航显示他们正往念初茶庄疾驰。
#34高映真怎么会有这些？#34许念初猛打方向盘避开积水，#34她妈妈不过是个副局长......#34
#34李丽萍和赵书记睡了多少年，你忘了？#34姜雨薇的声音像是浸在冰水里，#34县幼师档案里还有她收受门窗厂回扣的记录。#34她突然攥紧文件，#34等等，靠边停车！#34
刺耳的刹车声中，姜雨薇翻开手机相册。昨晚偷拍的保险柜文件里，有一张县一小餐具采购单——采购方是#34永固建材#34，而质检签名处赫然是李丽萍的笔迹。
#34铅超标的餐具......永固建材的回扣......#34姜雨薇的指甲在真皮座椅上留下月牙形的凹痕，#34全都连起来了。#34
手机突然震动。姜旭发来的加密邮件里，有一段模糊的录音和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杨思思在会所走廊被赵书记拽着头发的画面，时间显示是她死亡前五天。
另一张照片让姜雨薇的呼吸停滞——石海搂着个穿幼儿园制服的女孩走进包厢，女孩胸前的名牌被手指刻意遮挡，但露出的半个#34婷#34字清晰可见。
#34石婷......#34许念初倒吸一口凉气，#34石海的女儿不是在英国留学吗？这个是他小女儿？#34
姜雨薇突然翻出手机里拍摄的保险柜文件，指尖颤抖着停在一张汇款单上：#34收款人ShiTing，汇款备注写的是#39留学费用#39......#34她的声音越来越冷，#34但石海只有独生女，今年应该大学毕业了。#34
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两人同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34石婷#34很可能是伪造的身份。
#34县幼儿园新入职教师名单！#34许念初猛地拍打方向盘，#34上周我妈茶庄接待教育局的人，他们说过今年幼师招考有个笔试第一的突然放弃入职......#34
#34掉头。#34姜雨薇的声音冷得像刀，#34去县一小。#34
#34现在？都快九点了！#34
#34教师宿舍就在学校后面。#34姜雨薇调出手机地图，#34学校官网值班表显示#39石婷#39这周值夜班。#34
许念初猛踩油门时，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道远光灯。一辆黑色奥迪A8缓缓跟在她们后方两百米处，临A·3333的车牌在雨水中模糊不清。
那是赵宇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