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长街
我和陈予白并肩走在白梧城的街市上,这里虽然比不得长安那么繁华,但是因为年关将近,所以还是十分热闹的,尤其是商铺小贩都期待着过年之前能多成交几笔买卖,赚够了钱好回去过年。
陈予白一路都像是在沉思些什么,我几次都不忍心打扰他,但最后还是问了杨副将之事的后续,虽说杨副将为了自己的利益最终出卖军情做了陈予白身边的叛徒,可是除此之外,我们还是对他做了什么,和他联系的人是谁一无所知。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还有那件事……成了一直笼罩在我心头的一块阴翳。在苏府门外刺杀陈予白的人究竟是谁,他是不是和那时在长安挟持了我和苏垣城的人是同一伙人。如果是,那么他们为何会三番四次谋害朝廷命官,他们的幕后究竟是怎样的势力。如果不是,那么刺杀陈予白的人又是在为谁做事?
虽然这一战陈予白赢得很漂亮,但是这些隐患却从没有一刻从我的脑海之中离去过,他们就像是蛰伏在影子中的毒蛇,即便只在极少数的时候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行迹,可他们带来的威胁却无时无刻不在暗处展露出骇人的尖牙。
“陈予白,杨副将的事……你彻查出结果了吗?”
“没有。”陈予白干脆利落的给出了答案,“我从未怀疑过他,是以,在他的身份暴露之前,我也从未查到他身上。而在他死后,这件事便更是难以查起了。杨副将在军中虽然很受尊敬,也从不与人交恶,没有谁是不服他的。即便如此,他在军中却连一个称得上是亲信的人都没有。他可以是任何人的亲信,可是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他的亲信。有时候,满面笑容的人在最是难以接近。”
“是啊,”我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马靴足尖上挂着的小铃铛,有些失落的说,“因为他开心时在笑,悲伤时也在笑。得意时在笑,失意时也在笑。这样的一个人,你要如何真正看清他?”
“我已经修书寄去了我爹那里,杨副将在我爹左右为我爹尽忠几十年,我想我爹也许会更了解他一些。”陈予白说,“能够让杨副将这样的人背弃他效忠了几十年的陈家,说动他的人难道还真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上次行刺你的人,现在在哪儿?”
“那日我回营走的匆忙,便让人将他投入了白梧城的地牢,谁知当天夜里他便离奇死亡了。”陈予白说,“这件事情我心中也有些疑虑,但是我认为他和杨副将没有多大关系,也许是别人派来杀我的。”
“有查到他的来历吗?”我心中一紧,连忙问他。
陈予白摇摇头,“我根本就来不及审问他,他就被灭口了,这件事情的确诡异非常。我听当天夜里巡查的狱卒说,那人大约在半夜十分突然口吐白沫,借着很快便暴毙而亡,他死后几名狱卒觉得晦气,便给他盖上了一块白布,可是从那人死后,便有数以百计的虫蚁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爬了出来,此时天寒地冻,不知为何会有那么多虫蚁,因着这个原由,几个狱卒便拖着他的尸体扔到后山的乱葬岗去了。”
“这件事的确太过蹊跷,”我看向陈予白,不着痕迹的说,“那人不见得与犬戎有多大关系,你要小心行事。”
“都快过年了,就别想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了,”陈予白看见一串珠花突然眼前一亮,拿起来搁在我的发际比了比,“这个还蛮好看的,你喜欢吗?”
“有点戒备心总是好的,陈予白,你现在每日枕着兵戈入睡,怎能不多加小心?”我不满的说。
“你也知道我每日枕着兵戈入睡,好不容易能放松几天,难道还要苦大仇深的想那些事吗?”陈予白轻叹一声,“看来你是不喜欢这珠花了。老板,除了这串珠花,将这架子上其他的首饰全都包起来。”
“你疯了?买这么多?”我连忙拦住他,“我不想要这些,我若是喜欢我会自己买。”
“我有钱我乐意买,我也乐意送给你,用不用是你的事儿。”陈予白负气说,“你哪怕扔了也好,那都是你的自由。可我就想送给你。”
我对陈予白无可奈何,只能说,“等你结束了大曦和犬戎的所有战事之后,我会离开。你知道的,这是我们说好的。”“是啊,”陈予白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你的想法,没关系。”
陈予白说完,极为失望的看了我一眼,接过掌柜递给他的那些首饰,塞到我怀里,转身离开了。
我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和陈予白之间的关系,在我心里他一直只是我最好的友人,他为我做了很多,我也想为他多做一些事情。
但是爱和感动是不一样的。
长街上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多,很快我眼前便失去了陈予白的踪迹。
我出来逛街的悠闲心思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本想打道回府算了,却又不期然遇见了苏爹和苏娘。
苏爹向来不喜欢出门闲逛,但是每到年关的采购时节,苏娘却一定要拖着苏爹出来逛一圈,这次也不例外,苏爹不情不愿的板着一张脸,被苏娘拖着向前走。
他们看到我,好像也愣住了。
“我们小阿梨……果然长高了不少。”苏爹明明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铁血将领,可是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天底下最平凡不过的父亲罢了,他有些局促的笑着说,“之前你苏娘还同我说过你长高了不少……”
“我……”我现在只想赶紧从这里逃走,看见他们我就会想起自己记忆中永远是一片空白的爹娘,虽然这些年他们给我的疼爱半点也不会少,但是我始终还是无法忘记我娘留下的那柄折扇上写着的那行字。
午夜梦回时,如果不幸再次梦到了,我都会哭着惊醒过来。
恩恩怨怨早已不知该如何报偿,除了逃避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是看着鬓发又白了不少的二老,我的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挪不动半分了。我只是好想静静地看着他们,将他们的样子烙在心中。在我的人生中,给过我所有疼爱的人。哪怕是抱着赎罪的念头来收养我疼爱我,可是他们对我的感情却绝不仅仅是赎罪而已。
“唉,孩子。无论你心中究竟是不是恨着我们,我们永远是你的苏爹苏娘,你也永远是我们的小阿梨。”苏爹叹息说,“你和苏垣城那混小子的事,我也都听你苏娘说了。休了他,揍他,随你高兴。苏爹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们也没想过那孩子竟会变成这样,什么时候回了京,一定好好收拾他……”
“我不会再回去了。”我嚅嗫着说,“我也不想报复苏垣城。”
“今天……回去吃饭吗?”苏娘小心翼翼的问。
“……”我没有勇气说出拒绝的话,只能咬着牙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跑开了。
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无法说出口。“你这是怎么了?半死不活的。”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了府院中,林白仍然拿着树枝在院子中比划着练剑,看到我回来了,随手将树枝扔了出去,好奇的看着我。
“关你什么事儿?”我心中烦闷,又看到他不怀好意的套话,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陈予白欺负你了?”林白好死不死的,不是一点眼色都没有,就是故意要来激怒我。
我不理他,只是回房倒了一杯冷冰冰的茶一口灌了进去。
林白看见我扔在桌上的那包首饰,不见外的拆开看了一眼。
“品味这么差,换我我也不高兴。”林白挑剔的说道。
“练你的剑去!”我作势要打他,他却一点都没有闪避的意思。
“今天秋巳的兄弟,叫秋辰的来看我了,是不是你同他说了什么?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猴子。”林白说,“让人好不自在。”
“他不是看猴子,他是佩服你。”我说,“因为我告诉他你破解了他家轻功的心法,所以他很吃惊。”
“对了,我的身世……你没有告诉别人吧?”林白问。
“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就算再嫌你烦也不会没轻没重的什么事儿都说。”我轻叹一声,“连陈予白都没说。”
“我还以为你转眼就会告诉陈予白,竟然没说吗?”林白讶然。
“算漏了吧?我早说了这世上不是什么事儿都能被你算到。”我颇有些得意。
“其实告诉他也没什么的,”林白看向我,“我既然已经决心投奔他了,就已经放弃了自己在犬戎的所有,反正在意我的亲人都已经一个不剩了,我现在对犬戎没有任何牵念可言,如果陈予白攻打犬戎的时候需要我的帮助,说不定我心情好可以给他想想办法。”
“你要说就自己跟他说去,你们之间的事儿我不想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