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冷着脸回到了车上。
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黄入薇。
也是，他们毕竟认识了两年多的时间。
她见过他的狼狈和不堪，也知道他心里的阴暗面。
所以她知道，其实他比任何人都厌恶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
她也知道，什么样的话可以让顾钰……恶心。
就在顾钰紧握着方向盘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上面的来电显示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然后，他直接将手机丢在了副驾位上。
那边的人却是锲而不舍。
第一个电话被自动挂断后，她很快又拨了第二个。
顾钰这次倒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呢？”
姜阮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明丽。
“有事吗？”顾钰问她。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
但姜阮已经习惯了，只回答，“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么？我正在店里试婚纱，你……要不要过来？”
顾钰不说话了。
姜阮原本是饱含期待的。
但在这几秒的沉默中，她好像知道了顾钰的反应。
于是，她的呼吸声也慢慢沉了下去。
就当她开口说不需要他过来了的时候，顾钰却又问她，，“在哪儿？”
姜阮咬了咬唇瓣，终于还是将地址报给了他。
挂了电话，旁边的人也立即继续刚才的夸奖，“姜小姐，你这身真的是太好看了，我们模特穿上的效果都没有你的好。”
“是吗？”
姜阮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刚才的雀跃却已经消失了大半。
在盯着看了一会儿后，她才转身，“再换一身吧。”
等她重新换了一身礼服出来，顾钰也正好到了。
姜阮脸上这才终于重新有了笑容。
她也立即朝顾钰那边走了过去，“你看看，怎么样？”
她笑着看着他的眼睛。
姜阮期待着能从他的眼底里看见惊艳的神色。
就好像——她之前看电影时的男女主一样。
可是，没有。
姜阮只听见了他敷衍的回答，“挺好。”
她的笑容就这么消失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看见了他那带着血迹的手掌。
“你怎么了？受伤了？”
姜阮的脸色顿时变了，甚至顾不上还在跟他生气这件事，立即上前抓住了顾钰的手。
但就这简单的触碰，顾钰却好像被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很快将手抽走了。
“被狗咬的。”他回答。
姜阮却不说话了。
她觉得，顾钰就好像将她当成一个傻子一样。
那……明明是人咬的牙印。
……
顾钰走后，入薇还不忘将工作室打扫干净。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发夹还是被弄坏了。
——被人踩了一脚，如玻璃一样的表面布满了无数条裂痕。
入薇盯着看了很久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发夹握在掌心中，把门关上。
几天后，谭亦淮给她打了电话，说法院那边已经承认了谅解书，原定的公开审理也取消。
最后经过谭亦淮的争取，黄清薇被判半年刑期，缓刑两个月。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入薇还去见了她一面。
比起上一次见面，这一次黄清薇的样子倒是冷静多了。
得知结果后，她也只垂下眼睛，轻轻说一声，“我知道了。”
“虽然说是半年，但有缓刑，所以其实你真正服刑只有四个月而已，如果你在里面好好表现……”
入薇的话还没说完，黄清薇突然笑了一声。
“没错，我是不用在里面呆很长的时间，但是我这辈子也就这么毁了，对吧？”
入薇在沉默了一下后，这才说道，“四个月后，你依然可以参加高考，只要你……”
“我知道了。”
黄清薇好像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了。
入薇抿了抿嘴唇，最后只告诉她，“我会等你出来的。”
她这句话让黄清薇的身体一震。
然后，她突然笑了一声，“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四个月后，我就18岁了。”
黄清薇的话说完，探视的时间也正好到了。
她被警察带着离开了房间，入薇也慢慢走了出去。
她垂着眼睛，手拿着那一份审判书。
原本，那是她带给黄清薇的“好消息”。
“怎么了？”
谭亦淮的声音传来。
入薇抬头。
“你妹妹又跟你发脾气了？”
“没……没有。”
“那她是不满意这个结果？”
“也不是，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话说着，入薇也努力朝他挤了个笑容。
谭亦淮看了她一会儿后，说道，“放心吧，你妹妹会想通的，她还那么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
入薇嗯了一声，也抬头看向了前方。
——外面的太阳就快落山了，橙红色的夕阳挂在某一角，映红了周围的云彩。
谭亦淮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安静地陪她看着夕阳。
“我父母是因为我死的。”入薇突然说道。
“那个时候，我跟他们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
“为了找我，他们连夜开车出去，然后……出了车祸。”
“其实从黄清薇出生，他们对我的关心就很少了。”
“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后来还剥夺了我上大学的权利，原因是黄清薇要上艺术学校，需要更多的钱去培养。”
“他们对我……一点儿也不好。”
“可偏偏，他们又不坏到底。”
“如果他们坏到底，那晚不去找我，该多好？或许我就真的能够摆脱那个家了，黄清薇……也不会这么恨着我。”
这是入薇第一次跟人说这件事。
她的这些过往，甚至连顾钰都不知道。
严格算起来，其实她和谭亦淮也算不上熟悉。
认识也不过是这一个月间的事。
但或许是他太温柔了。
每次入薇说话的时候，他也都会安静而认真地听着。
所以此时，入薇就这么平静地将这些事情告诉了他。
话说完，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谭亦淮长久的不回答，也让入薇有些后悔和无措。
于是，她又说道，“我不是在跟你诉苦，我就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谭亦淮的手掌突然落在了她的发顶。
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那不是你的错。”
“而且，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