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外正苦哈哈地洗着衣服的荷叶,听到这话,眼泪就飚了出来。
自己堂堂嫡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竟然要去做那些三等丫鬟才做的杂事。
正好这个时候荷香回来。
怀里还抱着不少的东西。
荷叶就哭的更厉害了。
荷香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般,没进门就笑嘻嘻地喊道:
“小姐,奴婢回来了。”
屋里,沈意姝已经绣起了熟悉的海棠花样。
这幅双面绣她也只敢把支架拆下来研究,并不敢轻易拆看看针脚和走线。
反正外祖母给的绣娘马上就到,到时一起研究应该更快。
晚上的时候,馨草过来了一趟。
说是三姐先前的功课耽误太久了。
焦嬷嬷今天一整天都在教学,三姐便没有机会来看自己。
还给她拿了一小盅的萝卜丝鲫鱼汤。
廖嬷嬷是大伯母特意给三姐请来的教养嬷嬷,在宫中时还曾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
那规矩礼仪都是顶好的。
原本已经打算走了,三姐突然大病,便留了这些时日。
上辈子,沈贤姝是和三姐一起学习的,沈意姝没有机会跟廖嬷嬷学习。其他庶出姐妹,则是没有资格。
那时候她很是嫉妒三姐,可这辈子,她直接庆幸。
那种仿佛尺子刻过一样的礼仪,学了只会更加束缚自己。
沈意姝喝着已经凉透的鲫鱼汤,心里却十分熨帖。
这还是重生以来,三姐第一次送她东西。
瞧着馨草一脸忐忑地绞手指,心知这丫鬟可能是还有话要说,便笑着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沈意姝一笑,一张清秀至极的脸上,尤其闪着星星似的眼睛,很容易就给人一种和善的亲和力。
馨草便知,四小姐是完全没有生自己的气的。
之前自己对四小姐多有不敬,四小姐一点也没有生气。
可见是真的变了不少。
她便大着胆子跟沈意姝道歉:“四小姐,奴婢先前做错了不少,还希望四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奴婢计较。”
那么一点小事,沈意姝岂会在意。
“好了馨草,我并未放在心上。说吧,三姐可是还有别的事?”
“我们小姐说,等三小姐的禁足解了,想和三小姐,一起去看望二小姐。”
沈意姝秀眉拢了一拢,放下调羹问馨草,“可是三姐自己的意思?”
馨草点点头,“嗯,小姐说,二小姐这次落水,应是元气大伤,她实在不放心。”
沈意姝默默呼出一口气,让馨草回去。
三姐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生三姐的气。
其实,即便自己现在去跟三姐说,沈贤姝是因为要推自己下水,这才偷鸡不成蚀把米。
三姐也是不会信的。
三姐向来跟沈贤姝要好,远超自己。
就是不知道沈贤姝现在又在谋划什么?以沈贤姝那不安分的性子,她可不信她会安分守己地养身子。
招了荷香过来,“荷香,你注意一下后门上的动静,尤其是二姐的丫鬟水碧。”
荷香犹疑了一瞬,就道,“奴婢遵命。”
荷香一走,沈意姝心里更堵。
这心里一堵的话,整个人就有点焦躁。
馨草走后,沈意姝直接去了书房。
她提笔蘸墨,写下一个大大的忍字。
原本是想静心,可看着自己这狗爬般的字迹,心气儿更不顺了。
得!
还是先回去抄经书吧。
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三姐迟早看清沈贤姝的毒蛇面目。
沈意姝正拼命抄经书的时候,松香院的沈贤姝却是正在给蒋子成写信。
内室佛堂里,孔氏一边抄经书,一边还要注意外间沈贤姝的动静。
见她正埋头写着什么,脸上表情还算正常,到底出言安慰了一句。
“贤姝,娘的好孩子,你能明白娘的苦心,真是再好不过了。那蒋子成到底只是一个庶子,连给你提鞋都是不配的。我的贤姝,便是配最优秀的皇子,也是绰绰有余。”
说完,斜着身子观察了一下沈贤姝的反应。
见她果真停笔深思了起来,赶紧吩咐陈妈妈让人去厨房做点沈贤姝爱吃的。
沈贤姝停笔良久后,又趴在小桌上发愣了片刻。
直到手脚传来凉意,才接过了丫鬟水碧递过来的鎏金精雕暖汤婆子。
摩挲了一会儿后,两手一揉,把写好的信给撕了个粉碎。
娘说的不错,一个不起眼的庶子,即便有救命之恩,又怎堪与自己相配?
便是沈意姝那样的货色,估计也是看不上蒋子成的。
沈意姝?
想到沈意姝,那天落入湖水中的绝望就再次猛烈地袭击全身。
若不是沈意姝,自己何需一个不起眼的腌臜庶子相救!
啪地将暖汤婆子扔到地上,里面的炭火星子溅了满地。
一直贴身服侍的水碧也被殃及,一双脚面已经被火星子烫出了不少的洞,落在脚面上,直烫得她浑身发抖。
但她还是强咬着牙忍耐着,一声不吭地收拾了后,又给沈贤姝递来一个新的暖汤婆子。
沈贤姝似是完全注意到水碧的痛苦,只抱着汤婆子躺倒在湘妃椅上沉思。
眼珠微转,沈贤姝眼中不由凶光顿现。
沈意姝,蒋子成。
呵!这可不就是现成的一对吗?
绝妙的计划只是在脑子里闪现了一瞬,沈贤姝就已经再次提笔。
一刻钟后,她吹干写好的信件,交给了水碧。
“把这封信,想办法送到蒋子成的手中。记得,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否则,我拔光你的指甲!去吧!”
水碧听得身子直哆嗦,却是连直视沈贤姝也不敢。
接过信件就往后门上去。
看着水碧出了门,沈贤姝才松了一口气。
随手拿起边上彩釉碟子里的花椒扔进了嘴里,嚼的咯嘣响,“沈意姝,三房嫡女又怎么样?我倒是要看看,你嫁给了那个碍眼的庶子,今后还怎么翻身?哼!”
孔氏听着外间没了动静,终究还是担心。
揉了揉手腕后,她起身走出内室。
掀开带着凉意的琉璃珠帘,就看到沈贤姝仰面睡在湘妃椅上。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给沈贤姝搭上毛毯,这才又进了内室。
心里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跟贤姝说,那药可不能再轻易用了……
半月后,早晨,寒气大盛,看样子是个大阴天。
沈意姝刚踏出门槛,就有雪花飘飘落在浅蓝色的狐裘肩头,荷香迅速把伞撑起。
刚走出院门,远远就看到了沈婧姝。
她今日穿了一件白色捻绒绣金线的曳地鹤氅,看上去就像是仙女下凡。
挽了简单的流云髻,斜插三根一指粗的云纹白玉簪。
简单到不像是国公爷嫡女。
但偏偏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扮,将她满身的清冷贵气全都绽放到一览无余。
沈意姝快步走到沈婧姝跟前,一把就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三姐姐,你身体刚好,何苦还来海棠院?”
“好在这汤婆子倒是热乎。”
馨草没撑伞,可能三姐过来时还未落雪。
荷香已经眼疾手快回去拿了一把。
沈婧姝却是自己接过,双眼有些狡黠地望着沈意姝,“四妹,我们今日不带丫鬟了,你看如何?”
沈意姝有点不明白沈婧姝的用意,但看她顾盼神飞的样子,分明心情大好,看得她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姐这般狡黠的笑容,也便不扫她的兴了。
两人撑着伞,刚走到鹤溪湖,就听到了一阵鸟叫声。
“布谷~~布谷布谷~~”
这鸟叫怎的有些耳熟?
沈意姝还在查找声音源头,沈婧姝已经朝着鹤溪湖旁的一颗梧桐树招了招手,“二姐,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
就见盛装打扮的沈贤姝,慢悠悠地站了出来。
沈意姝嘴巴微张,差点就没有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