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氏一下马车,见来迎接自己的人只有杨氏和沈意姝。
本来兴奋的面容,霎时垮了一半。
而后,又将将杨氏和沈意姝审视一遍,才重端起笑脸,举起一只手,朝着杨氏打招呼。
“大嫂,一年没见,你一点都没有变。”
杨氏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有深想,只笑着跟庆氏寒暄,“三弟妹也是老样子。”
说完,吩咐下面的人给庆氏把东西都搬下马车。
总计三量马车,整整搬了二十个大箱子。
大年前的,几个小厮都累的满头大汗。
东西都搬完了,也不见两个小的下车,弯身朝马车里看去,果真空空如也。
杨氏就纳罕不已。
“星哥儿和丽姐儿呢?”
沈星辰是庆氏最宝贝的,沈丽姝则是已故的姨娘之女,被庆氏养在膝下,亦是十分娇宠。
杨氏纳闷的是,难道两个孩子没回来?
庆氏已经往台阶上走,听了就回头笑着道,“今儿晚了,明儿我再去驿站接他们。”
分明才上午,说什么晚不晚?
也罢,反正有庆氏在,她也不必过多操心。
这么一大会儿功夫,也没有见庆氏和沈意姝之间有交流。
杨氏也走过去,想让沈意姝跟庆氏先打招呼,“意姝啊,来,给你娘……”
庆氏却皱着眉,不耐烦地打断了杨氏说话。
“大嫂,有什么事进去再说,我都快冻坏了。”
着急地说完,在罗妈妈和几个丫鬟的围绕下,直接往里面走去。
看也没看沈意姝一眼。
杨氏站在原地,完全不能理解庆氏这样的行为。
沈意姝被无视的干净彻底。
但庆氏还没有安顿好,她还得跟着去跟老夫人请安。
而沈意姝,默默地走在杨氏和庆氏身后,她甚至还有心情欣赏府里新开的红梅。
等庆氏跟老夫人请安后,杨氏被老夫人要求,帮着庆氏安顿好再回自己的院子。
杨氏没办法,只能跟着庆氏去了三房的新辰院。
新辰院,是庆氏和沈志山成亲时就住的院子。
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有专人收拾着。
收拾好后,杨氏还专门来看过。一应用品全都是上等的,挂屏,插屏,座屏,字画和梳妆台等等,更是由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
就杨氏自己而言,是非常满意的。
尤其,庆氏屋子里的地龙,自收到庆氏的来信后,就一直烧着。
这会子,屋里热乎乎的,一进来寒气就能立即被驱散。
只是,此刻庆氏来到自己的屋子,只环看了一眼,就连连皱眉。
她用纱绢掩着口鼻,很不气地给杨氏挑毛病。
“大嫂,不是我说你,这屋子也太干了些。”
还好让星辰和丽姝在外头多住一晚上,这要回来,晚上还不流鼻血?
“还有,这都是些什么老物件,一个个,看着像是古董,也没有几样子新的!”
说完,对着正当中的富贵花开的琉璃屏风,露出了十分嫌弃的眼神。
杨氏一愣,眼睛扑闪了两下,视线朝着庆氏平移过去。
庆氏这个挑剔的毛病,看来是又见长了。
想着意姝还没有跟庆氏叙叙母女情,自己可不能因此就生气。
一旦把庆氏惹恼了,只怕连累意姝跟亲娘的团聚。
又想着庆氏多年未回,到底没有计较庆氏的挑剔,将一切咽到了肚子里。
强挤出笑脸丢庆氏道,“三弟妹说的是,我这就让人搬来一缸子水来放着。”
至于别的,不好意思,她可不想惯着庆氏。
庆氏像是没听见杨氏的话,兀自扒拉了一下炕沿,抬起手指一看,点了点头,没灰。
坐在暖和的大炕上,她跟不是进自己屋一样,又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
瞧着大案是紫檀木的,几个大花瓶和床上的帷幔,也是从前陪嫁的好东西。
没有蜘蛛网,也没有什么蛇虫鼠蚁。
这才稍稍满意了。
就是这地上的四合吉祥如意厚地毯,都旧成了这个样子,竟然也没有换。
她拉了脸,一时语快道:
“大嫂,这地毯怎么没有换新的?”
说完,翘起了原本放在地上的脚。
那明晃晃的嫌弃,看得杨氏两只手已经忍不住捏成了拳头。
沈意姝暗戳戳地拉了拉杨氏的衣角,示意她别生气。
她自己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从见到庆氏到新辰院,沈意姝都是一言未发。
好像是个透明人一般。
沈意姝这一笑,庆氏好似才看到她一般。
她下了炕,走到沈意姝面前,像是扫视一个陌生人。
“意姝?你就是意姝吧?见了娘亲怎么不叫啊?”
庆氏站的端正,穿的也是西北最不缺的灰色狼毛大氅。
她脸小又白,一对酒窝挂在两边,一笑都给人一种亲善又和气的感觉。
看上去竟是比沈意姝大不了几岁。
谁想到,见了自己的孩子,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
杨氏心疼地看向沈意姝。
就见她刚才还挂着笑脸,这会儿已经低垂下脑袋。
哪怕被厚厚的披风裹着,那身子还是单薄到令人心疼。
此刻更是微微颤着,想必是在忍着眼泪。
可见心里是多么的难过。
唉!可怜的孩子。
沈意姝可不知道杨氏以为她在哭。
她身子轻颤,是因为憋笑憋的。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庆氏究竟厌恶她到何种地步。
难道自己不是庆氏的亲生女儿吗?
沈意姝上辈子很渴望得到庆氏的母爱。
她自回到国公府,最渴盼的就是过年。
因为每到过年,庆氏都会回来。
所以,庆氏一回来没有立即把她抱在怀里,也丝毫没有在意。
反而很高兴,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然而庆氏后来的种种作为,伤透了沈意姝的心。
这辈子,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过,所以,再次听到庆氏这样的话,她就只想笑。
收回了笑意,沈意姝才直起身子,规规矩矩地给庆氏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
疏离淡漠地开了口,“母亲。”
这冷淡到没有任何温度的两个字,让庆氏呆若木鸡。
这也太过生硬了些。
她就知道,没养在身边,怎么都是不成的。
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她靠在杨氏肩头,挤着眼泪哭诉起来。
“大嫂,你看看,这孩子如此冷漠,我可是她的亲娘啊。”
哭的是梨花带雨,说的是言之凿凿。